凌福年紀小,不知道後宮早年間的隱私,更不知道凌帝跟小七的生母以前鬧的有多難看。

他只憤憤的告著狀:“我是從水裡把小七撈上來的!他捱打了,他還那麼小,就捱打了!”

在凌福的告狀聲中,凌帝落在小幼崽臉上的目光,都沉了沉。

跟在凌帝身後的大太監祿光公公,見凌帝抱著小皇子,就已經扭頭吩咐了下去:“去找湯太醫來。”

祿光吩咐完了小太監,隨後,小步走到凌帝身旁,溫聲道:“陛下,小皇子的衣衫溼了,讓奴才來抱著吧。”

從水裡撈出來的崽,自然是溼漉漉的。

凌帝只抱了這片刻,身上的衣服就被浸溼了一小片,他微微皺眉,把懷裡的幼崽欲交給祿光。

但要交出去的瞬間,凌瑞的小手猛地抓住了他,軟軟涼涼的小手,抓他抓的很牢。

凌帝看著小手的主人蒼白漂亮的小臉,緊閉的眼睛,還有孱弱的呼吸。這一刻,太過脆弱的幼崽讓他沒想起對夕妃的情緒,反倒是讓他想起來——

這隻奄奄一息的崽,的確也是他的血脈。

“回承明殿。”

凌帝把抓著他不放的幼崽重新抱好,轉身改了方向。他在前面走著,凌福小胖墩兒在後面屁顛屁顛的跟著。

祿光看看凌福,還把他給抱了起來。

凌福被抱起來,高興的衝著祿光說了謝謝。

祿光是總管太監,在凌帝小的時候就來伺候凌帝了,在這後宮裡他的地位可是很不一般。

不多時,凌瑞被凌帝抱回承明殿。

承明殿裡的蘭嬤嬤見凌帝抱了個幼崽回來,面上也沒任何的異樣,她上前握著凌瑞的手背,慢慢地引著凌瑞鬆開了小手。

在把凌瑞接過來後,蘭嬤嬤脫掉了他的溼衣服。

衣服脫掉,凌瑞小身子上的傷也赫然映入了凌帝的眼簾,他雖已經聽凌福說了凌瑞有傷,但親眼看著,還是感覺觸目驚心。

這麼小的幼崽,正是嬌嫩脆弱的時候。

他渾身青青紫紫的傷痕,讓上前遞衣服的祿光,都“哎呦”了一聲,別過臉,趕緊的把太醫叫了來。

湯太醫仔細給凌瑞檢查了一下身子。

檢查完,他給凌瑞的小身子上塗了藥,又寫了方子讓人去煎藥,做完這幾項治療,他低著頭,向凌帝如實彙報道:“小皇子目前的狀況有些危險,他內外傷都極重,再加之受了寒……”

凌帝聽完他這一長串的彙報,自我總結出了兩個重點。

一,小皇子被虐待的極重。

二,小皇子還沒脫離危險期,就算救回來,也需要精心養上好一段時間,否則身體復發了還要沒命。

湯太醫彙報完後,凌帝坐在床邊,一張俊臉上表情陰沉沉的。

祿光見狀,打發了湯太醫親自去看著湯藥,他正要再打發走六皇子,六皇子自個兒跟著湯太醫走了。

“父皇,我去給小七看著湯藥!”

“嗯。”

凌帝目送著他們離開,在他們離開後,一個年輕的小太監快步走了進來,跪到了凌帝跟前。

“陛下,是鳳華宮出了事。”

小太監一五一十的把鳳華宮裡的事兒說了出來:“現在滿宮的人都瞧見了從池子裡撈出來的嬤嬤的屍體,奴才來的時候,貴妃娘娘正命人繼續打撈。出來指認的宮女絮兒說池子裡還有七皇子的屍體。”

“皇后娘娘也在現場,她請您過去一趟。”

如果只是死了一個嬤嬤,這事兒皇后就能料理,但此次在大庭廣眾之下牽扯到了謀害皇子的事,皇子是皇家子嗣,自然要皇帝的露面。

凌帝聽完小太監的話,並沒有立即給出反應。

祿光給小太監打了個眼色,讓小太監給凌帝跪了安退下去。

室內陷入一片安靜。

凌帝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他正思索著,一道難受的咳嗽聲,在他身旁響了起來。

“咳,咳咳。”

躺到現在的凌瑞,迷迷糊糊的咳了起來,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咳到直泛紅,小手也在亂抓著。

凌帝沒有照顧幼崽的經驗,見他咳的這麼厲害,下意識的把他抱起,給他拍了拍後背。

拍了好幾下後背,凌瑞的咳嗽聲漸漸平息。

他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在凌帝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父子倆四目相對,凌瑞眨了眨眼睛,黑亮如寶石般的大眼睛裡,透著茫然:“你,你是誰呀?”

幼崽太小,說話的嗓音含含糊糊的,還帶著啞意。

可凌帝卻對他的幼崽語,無師自通的聽了明白:“朕是你父皇,小七,是誰傷了你?”

凌帝一上來就問了正事。

凌瑞看著面前的父皇,消化了片刻,才慢一拍的恍然道:“爹爹呀。”

父皇,就是爹爹的意思。

凌瑞的這聲爹爹,叫的凌帝有點意外,他有這麼多孩子,但是開口叫他爹的,只有這一隻崽崽。

凌瑞的腦袋還在疼,所以他的反應也有點慢慢的。

在叫完了爹後,凌瑞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小手抓著凌帝,問凌帝要抱抱。

“爹爹,抱,找貴妃娘娘!”

凌瑞還記得李嬤嬤欺負他的時候,故意汙衊是娘娘欺負他!

他可不傻,他知道是誰在欺負他。

凌瑞張開了小手,央求著凌帝抱他找貴妃娘娘,看他急到眼睛都紅紅的,凌帝指了下床上的小衣服:“穿上衣服再去。”

宮裡的皇子公主多,小衣服自然不缺。

凌瑞被凌帝提醒,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個白色的開衫小中衣,他伸出小手拿過衣服,胡亂的往身上套著。

凌帝:“……”

凌帝看他穿的歪歪扭扭,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大手攔住他的小手,三下五除二的替他重新穿好。

儘管凌帝是頭一回給幼崽穿小衣服,但結果意外的不錯。

凌瑞摸摸乾淨整齊的小衣服,也很滿意,他仰起漂亮的小臉蛋,對著凌帝彎了彎眼睛:“好!”

這是在誇凌帝給他穿衣服穿的好。

這樣直白的誇獎,讓凌帝感覺既新鮮又詭異的有一點成就感。

穿好了衣服,凌瑞繼續張開小手要抱抱。

可惜,他還沒要到抱抱,湯太醫給他煎的藥就先到了。大老遠的,他就嗅到了湯藥的苦味兒。

“小七!”

送湯藥的還有凌福,他人還沒跑到跟前,就提前開始勸了:“我母妃說了,良藥苦口,你乖乖喝了藥,身體就好了。”

凌瑞:“……”

凌瑞把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不,不喝!”

他不要喝藥!

沒有小孩子願意喝藥,凌瑞就算性子再乖,也不例外。

他看著遞過來的藥碗,害怕的躲到了凌帝的身後,小小聲的向凌帝求救:“爹爹,不喝藥。”

凌帝接二連三的感受著這隻小崽崽的靠近,這種感覺,真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拿了個慈父的體驗卡。

可慈父也得讓孩子喝藥。

“小七,把藥喝了,朕帶你去找貴妃娘娘。”

凌帝見凌瑞這麼急著去找貴妃,就知道想要虐殺凌瑞的人,絕不會是貴妃。

不是貴妃,卻是想要陷害貴妃的人。

凌帝想到后妃之間的官司,心頭就升起了一絲煩躁。

好在這股子煩躁,被凌瑞的乖乖吃藥,給瞬間撫平了。

凌瑞兩隻小手捧著比他臉還大的藥碗,咕咚咕咚喝完了裡頭的藥。

藥太苦了。

凌瑞被苦的皺著小臉,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他哭起來都是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的。可是這麼安安靜靜的掉著眼淚,反倒是看著更可憐了。

凌帝看著他還在掉眼淚的小臉,拿手帕給他擦了擦:“好了,帶你去找貴妃。”

凌瑞點點頭,抱住了他的脖子,讓他抱自己走。

在一旁的祿光公公,看著這一幕,也沒攔著。

他跟在凌帝身邊這麼多年,對凌帝的喜好再熟悉不過。凌帝最大的喜好就是美人兒,各種各樣的美人兒。

他在哄美人兒的時候,總是最溫柔多情的。

現在被他抱在懷裡的雖然不是美人兒,但卻是一隻好看的幼崽。

且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一眾皇子公主裡,最最好看的小皇子。

又乖,又可憐,還會叫爹爹的小皇子,凌帝這會兒肯定沉浸在當爹的快.感裡。

祿光不確定凌帝的感覺能持續多久,但他有眼力見兒,知道什麼時候該順著。

“陛下,小皇子沉不沉呀?當心累著您的龍體。”

祿光跟在凌帝身後,殷勤的問道。

凌帝的大手穩穩當當託著懷裡的小幼崽,他佯怒道:“你這老奴,是看不起朕的體力?”

祿光聞言,忙賠不是道:“陛下千秋鼎盛,體力自然是一等的,都怪老奴這張嘴不會說話。”

祿光看著是在賠不是,但實際上卻是哄的凌帝眼裡帶了笑。

他們一塊兒往鳳華宮走著,陪著跑來跑去的凌福,到底人還小,祿光沒讓他跟著折騰,而是讓蘭嬤嬤帶他去吃飯了。

路上。

凌瑞趴在凌帝的肩膀上,小腦袋軟趴趴的靠下來,他眼皮哭的紅紅的,細看還有一點腫。

“爹爹。”

凌瑞聽見了剛才祿光公公的話,他有點猶豫的問道:“我,沉呀?”

“不沉。”

凌帝正值中年,模樣跟身材都保持的很不錯,他語氣淡然道:“你再吃胖個幾十斤,父皇也抱得動。”

後宮裡的美人兒,哪個不比他懷裡的小幼崽沉,他抱起來可都是毫不費力。

凌帝帶著凌瑞來到鳳華宮的時候,儀貴妃的面色正帶著壓抑的怒意。

麗妃跟令嬪等幾個宮妃,正在請皇后做主,讓皇后處置儀貴妃。

“皇后娘娘,池子里根本沒有七皇子的屍體,我們貴妃娘娘是無辜的!”

面對被眾妃發難的處境,鳳華宮的掌事大宮女吉燕,跪在地上,面色冷靜的替自家貴妃辯護著:“僅憑一個嬤嬤的屍體,就想栽贓陷害我們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相信,這樣的把戲一定瞞不過您的眼!”

“你這賤脾,都這種關頭了,還說別人陷害你家娘娘?那嬤嬤胸口上的匕首,就是你家娘娘的。證據確鑿,你狡辯也沒用!”

站在皇后下首的令嬪,神情激動的駁著吉燕的話。

她跟儀貴妃之間有怨,所以此刻很賣力的想要扳倒儀貴妃:“皇后娘娘,依臣妾看,想找到七皇子的屍體,還是得讓貴妃娘娘開口……”

她就沒明著說,讓皇后審審儀貴妃了。

皇后端坐在上首,手裡盤著一串佛珠,單從臉色來看,看不出來她會偏向誰。

麗妃看場面僵持不下,她掩唇輕咳了聲,柔柔的開了口:“七皇子是皇嗣,要不然,這事兒還是讓陛下來主持吧。”

在麗妃心裡,七皇子的死是板上釘釘。

今兒把這事當眾鬧出來,讓儀貴妃背一個謀害皇嗣的罪名,她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接下來,只需要等著陛下來處置儀貴妃就行。

她算盤打的可好,可不巧的是,在她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一隻小崽崽搖搖晃晃的跑了過來。

“娘娘。”

跑過來的小崽崽,撲到了儀貴妃的腿上,他仰著小臉,眼淚汪汪:“我來辣。”

他來給貴妃娘娘翻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