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一張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地求立秋:“你……你把娘扶回去吧,娘這老胳膊老腿可經不住被雨淋啊。”

立秋重新換上了笑顏:“娘早這麼說話,不就早好了?”

她把劉氏扶進廂房,劉氏忙嚷著要回自己屋。

“娘好生在我這屋躺著吧,我看娘這一跤摔得不輕,腰都動不了,我幫娘按按腰,晚上娘要喝水起夜,我也好貼身伺候娘,換了爹,爹可不管孃的死活。”

劉氏沒有反駁立秋。

張老蔫的確不會管她,秋菊夜裡得幫著陳雲芳看小虎子,大妮二妮還小,於翠花那個沒良心的,更不會伺候她。

思來想去,家裡只有立秋一個人肯照顧她。

“你胡咧咧這麼多作甚!”劉氏仍舊罵罵咧咧的,“要不是你這個小賤人……”

“娘,你說什麼?”

劉氏一抬頭,正好對上立秋冷森森的雙眼。

她打了個哆嗦,趕緊擠出笑容:“是娘糊塗了,立秋呀,辛苦你了,娘就知道,咱家裡就你最孝順,你那兩個嫂嫂,根本就靠不住,你放心,你這幾天好好伺候娘,等你出嫁的時候,娘多給你些嫁妝。”

立秋假意笑著答應:“那立秋就多謝娘了,我給娘按按腰,娘明日就去量房吧。”

劉氏一愣:“量什麼房?”

“娘不是要多給我些嫁妝嗎?我才從長安哥那裡回來,他家五間青磚大瓦房,兩間廂房和灶房塌了一半,暫時沒錢修,剩下三間房,娘明日去量量尺寸,桌椅板凳櫃子箱籠鍋碗瓢盆加上子孫桶,新姑爺和我的四季衣裳,被子炕褥枕頭……”

立秋一樣一樣地數給劉氏聽,把劉氏的臉都給嚇白了。

“暫時就這些吧,我尋思娘都這麼大方,給我這些嫁妝,壓箱錢肯定也少不了,怎麼著也得十兩銀吧,是不是呀娘?”

劉氏幾乎將後槽牙給咬碎,才緩緩點頭:“好孩子,你放心,娘都給你,娘還要給你買胭脂水粉打首飾呢。”

立秋笑得眉眼彎彎:“多謝娘!”

論演戲,誰不會呀。

昨晚劉氏和張由商議著怎麼害她,立秋聽得清清楚楚。

今晚張由的計劃裡肯定也少不了劉氏,劉氏現在對她的要求滿口答應,那也是知道今夜過後,她就得掉進泥潭裡,再也爬不上來。

可惜這對母子的算盤註定要落空,她已經不是從前的立秋了。

劉氏嚐到了哄人的甜頭,就這麼一小會功夫,立秋又是給她按腰又是給她倒水,讓她又飄飄然起來,胡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村裡的牛都要被她吹上天了。

“立秋呀,娘這幾日就給你打一對銀鐲子,一個重一兩,再給你打幾支銀簪子幾對銀耳墜,叫村裡人瞧瞧,娘有沒有虧待你。”

“你生得好看,以後要打扮得鮮亮一些,娘給你扯幾匹顏色花樣好看的好布,咱們回家自己把四季衣裳做起來。”

“顧賴子窮,家裡沒啥東西,你嫁過去的時候,娘再給你一袋白麵一袋麥麩面,半扇豬肉兩隻雞,足夠你們吃上一段時日了。”

立秋一一答應著,手上更加輕柔,按得劉氏都打起了呼嚕。

正舒舒服服地眯著眼,腰間一股劇痛襲來,劉氏猛然喊出聲:“我的娘呀!小賤人!你是想殺了我呀!”

扭頭一瞧,立秋不知何時下了炕,翻出了筆墨紙硯,唰唰唰地寫著字。

“你、你會寫字?”

劉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巴大得都能塞下一隻小雞崽。

“是呀,我跟著三哥的時間長了,就會寫字了。”

“放屁!你跟三娃子在一塊的時間能有我多?怎麼我就不會寫字?”

劉氏當年將立秋買回來,明面上說是給張由買個童養媳,其實就是往家裡添了一個不要錢的牲口。

一開始,每回張由從書院回來,立秋就得在張由屋裡打地鋪,夜裡伺候張由讀書,張由走了,立秋才能上炕睡。

後來兩個人漸漸大了,劉氏就不許二人同屋,說是怕立秋勾引張由。

張由再從書院回來,立秋就得搬去和秋菊一塊睡。

平日倒是還叫立秋住在廂房,主要是為了讓立秋佔住三房的名頭和地盤,省得另外兩房把原本要給張由的好處全分了去。

算起來,立秋和張由單獨相處的時間的確不多,也難怪劉氏不信。

立秋也壓根不在乎劉氏信不信。

她寫好一張紙,吹乾上頭的墨跡,才笑道:“我能學會寫字,是因為我聰明,娘這麼笨的人,就是天天拴在三哥身邊,也學不會,不過,不會寫字沒關係,娘會按手印就行。”

她抓著劉氏的手狠狠按了紅泥,緊接著就按在了紙上。

“元立秋!你個小賤人!你叫老孃按了什麼東西!”

劉氏滿臉驚恐,可惜她現在一動彈,腰就疼,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張嘴巴還能逞逞威風。

“放心,不是賣身契,我這個人的心肝沒有孃的黑。”

立秋揚了揚手裡的紙,很滿意地看著慌張的劉氏。

“娘方才不是說要給我這個給我那個嗎?娘答應給我的東西太多了,我怕娘記不住,回頭再忘了,就把這些東西都寫下來了,到時候娘對著這張紙給我嫁妝就行,這個呀,就叫做嫁妝單子。”

劉氏只慌了一小會兒,便鎮定下來:“好孩子,你沒亂寫吧?你兩個嫂嫂正鬧著分家,要是知道我給你這麼多東西,又要鬧騰了。”

“我可沒亂寫,這紙上的東西,全是娘答應給我的,一樣沒多,一樣也沒少,娘要是不放心,等三哥回來,叫三哥瞧瞧。”

劉氏乾笑兩聲:“你這孩子,心眼還挺多。”

“在張家過日子,心眼不多能行嗎?”

立秋收好紙,順手狠狠按了劉氏的腰,痛得劉氏差點彈起來。

“你……你這是要幹嘛!”

立秋很無辜:“我給娘按腰啊,娘剛剛不是還很舒服嗎?娘別動,這按腰沒有不疼的,我再給娘按一按,現在越疼,過後就越舒服。”

她照準劉氏的後腰,使出吃奶的勁兒,一拳砸下去,劉氏立刻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身後忽然有人出聲:“立秋,你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