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出來花費可不少,一下子便去了十兩銀子。

立秋好生心疼,上車時,一雙遠山黛還緊緊蹙著。

“錢是王八蛋,不花不舒坦,立秋,你別為錢心疼,我明天就去跟南風那個臭道士商量工錢,保準詐他一筆大的。”

立秋搖搖頭:“南風道長既然真心誠意要修老君廟,長安哥,你就踏踏實實地給他幹活,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神仙面前可不能打馬虎眼。”

顧長安嘿嘿笑:“我不信神仙,神仙都是騙人的,真要有神仙,怎麼會有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的說法?”

他嘴皮子利索,又會一堆歪理邪說,立秋說不過他,就閉上眼盤算起做一套婚服得用幾天的時間。

她沒自己動手做過衣裳。

劉氏小氣,給她的衣裳都是劉氏自己穿剩下的,改一改,補一補,就能將就著穿好久。

劉氏也從不教她針線,她的針線活還是跟秋菊學的。

但在夢裡,立秋在紅袖招倒是學了不少針法,女紅做得很出挑。

即便如此,她也沒自己動手做過一套衣裳。

窯子裡的紅姑娘們,全身上下都是用來伺候男人的,哪用得著紅姑娘自己動手做衣裳。

這如何做婚服,還真是一個大難題。

坐在前頭趕車的顧長安時不時地哼著小曲兒,想到什麼,就會跟立秋說一句。

“我明日先去找大伯和三叔五叔他們,一起去老君廟,跟南風把工錢給定下來,再去一趟鎮上鐵匠鋪,定兩把钁頭鋤頭,還要買兩口大鐵鍋,把灶給安上,家裡一直沒有門鎖,讓鐵匠給咱們打把鎖……”

說著說著,他又搖頭:“算了,鎖還用不上,咱們的院牆都是塌的,鎖了門給沒鎖沒什麼區別,等成親後,還是得先把院牆壘起來,立秋,你算算,這得多少錢。”

世道不太平,朝廷對鐵器管得很嚴,如今打一口鐵鍋,價格比去年翻了一番。

劉氏就老在家裡唸叨,還警告過她,砍柴割豬草的時候要是敢弄丟砍刀,就把她的皮給扒了。

“這些得買,院牆也要先壘起來,要是你有事出去,我一個婦道人家自己在家,沒有院牆,心裡怪慌的。”

“行,那我就先去買石頭。”

立秋忙制止他:“買石頭得費多少錢啊,咱們自己在家曬土坯,先用土坯把院牆壘起來,等錢攢得多了,到時候咱們把那幾間塌了的房子修一修,順手再壘個石頭院牆。”

顧長安樂呵呵地點頭:“行,都聽你的。”

立秋心裡美滋滋的。

她隨手挑了個男人,卻沒想到這男人這麼靠得住。

跟他說點什麼,都能有商有量。

手裡有錢,男人還靠得住,立秋一顆心便落回實處。

懷裡抱著裝著布料的小包袱,她頭一歪,就暈暈乎乎睡過去了。

沒想到又夢到了那個戴著獠牙面具的人。

這回夢裡還出現了劉氏。

劉氏陰沉著一張臉,嘴巴張張合合,指著立秋可勁兒地罵。

罵立秋是狐狸精騷蹄子,吃人的黃鼠狼不吐骨頭,叫立秋趕緊現出原形。

立秋從夢中驚醒,越琢磨越害怕,劉氏又在憋著什麼壞招呢!

這個老虔婆,天天不消停,看來是得儘快叫那位進張家,給劉氏找個事兒做。

剛到老君廟,天就黑了。

兩個人在車上吃了點中午的剩飯,就接著趕路。

到張家時,張家的門都關了。

立秋敲了半天門,裡頭也沒人應答。

“張家的人都在裝死呢,”顧長安氣呼呼的,“立秋,你讓開,我把這扇破門給踹開,叫他們再花錢裝個新門。”

才踹第一腳,院子裡就有了動靜。

劉氏扶著腰,一瘸一拐地來開門,看見立秋就垮著老臉:“喲,你還知道回來呀?我還以為你跟哪個野男人跑了呢。”

“嬸兒,你說誰呢?”顧長安倚著門,兇巴巴地瞪著劉氏,“你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我瞧你這樣子,是又被張叔給打了吧?張叔打你,就是因為你這張嘴不好,少說幾句話,就能少挨幾次打。”

“我家老頭子才不打我呢!”

劉氏朝著顧長安厭惡地翻了個白眼:“你這種賴子才成天打人,立秋那個小賤人眼瞎跟了你,就等著以後天天捱打吧。”

張老蔫還不打劉氏哪,關起門來,張老蔫打劉氏打得可狠了。

立秋清楚地記得,有一回,張老蔫把劉氏打得屎尿齊流,在炕上足足躺了半個月,對外卻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左鄰右舍都不想戳破她,其實大多數鄉親們都清楚,張老蔫就是蔫兒壞。

“長安哥,你回去吧,”立秋將小包袱塞到顧長安的懷裡,悄聲告訴他,“錢都在這裡,你仔細收著,包袱裡還有針線和布料,明日一早你去隔壁找大伯,把布料放在大伯家,我明日去大伯家做針線。”

劉氏耳朵尖,把立秋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別的沒聽清楚,就聽清楚明日要去隔壁做針線。

關上院門,聽著外頭驢車的動靜走遠了,劉氏立刻掐著腰罵立秋。

“小賤人,今兒個跑哪兒去野了?一天到晚不著家,這還沒成親呢,就跟顧賴子勾搭上了,也不害臊!老孃在炕上餓著肚子等了你一天!”

立秋徑直去了秋菊屋內,把門從裡頭閂上,碰了劉氏一鼻子灰。

“娘沒有手沒有腳嗎?不會自己下來燒飯?家裡又不是隻有我一個活人,大哥大嫂呢?爹和三哥呢?他們都不管你?嘖嘖嘖,可見娘多麼討人厭,都躺在炕上不能動彈了,硬是沒有一個人肯伺候娘。”

“我看娘真的應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平常做的虧心事太多了,鬧得天怒人怨,自己的親兒女都嫌棄你。”

一番話懟得劉氏臉色發青,她跳著腳罵了半天。

立秋懶得搭理她,院子裡漸漸沒了動靜,想來是劉氏罵累了回去了。

這一晚立秋睡得依舊不太安穩,翻來覆去都是那個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早上醒來,臉色就很難看。

秋菊回來取換洗衣裳,一瞧立秋的臉色,嚇了一跳:“立秋,你病了嗎?快收拾收拾跟我去二嫂那兒,她孃家來了個人,看病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