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秀芳走到爐子前,甩甩手上的水,掀開鍋蓋,一股熱氣夾帶著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她拿起旁邊的筷子,找到一塊大一點的肉插了下去,竟然沒有多少阻力就把肉塊串了個通透,那這肉就是已經熟透,再煮的話就煮過頭了,她蓋上鍋蓋對王英說:“英子,我看這肉熟了,再煮肉就化了,我把鍋端下來了啊。”說完,端住兩邊的把手就要將鍋撤到旁邊。

“我來,我來,娘,挺沉的,別燙著你了。”王英正在洗衣服,急忙站起來,沖沖手上的肥皂沫就要過去。

“你洗你的吧,我來就行,這鍋比起老家的可小多了,我能搬動。”

婆媳兩個說著話,石大勇拎著痰盂從屋裡出來,孫秀芳見了,忙問:“大勇,你爹醒了?”

“嗯,你剛出門沒多久就醒了。”

“我進屋看看去。”孫秀芳還是擔心老頭子的身體,一聽石有田醒了,急忙回屋,“他爹,你感覺咋樣?好點沒有?”

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昨晚脫下的衣服也已經穿戴完畢,石有田斜倚在被子上面,手裡端著一杯煉乳正慢慢的啜飲。 老婆子一臉關心讓石有田心裡湧起一陣暖流,他拍拍床沿,示意孫秀芳坐下來:“我好多了,你別擔心。”

“藥吃了沒有?”說著,孫秀芳就去拿床頭的藥瓶。石大勇在給爹孃搭床的時候,考慮到父母方便,在床頭的位置放了一個櫃子,石有田的藥,喝水杯,飯碗什麼的放在櫃子上正好,這不,這就用到了。

石有田阻止:“先別慌拿,大勇說讓我喝完這杯煉乳再吃藥,說空肚子吃藥傷胃。”

“哦。”孫秀芳做到床沿上,見對面的瑞民還在睡覺,眉間一擰,不滿的喊了聲:“老四,這都幾點了,懶豬,還睡?” 瑞民其實在石有田醒的時候就已經醒了的,石大勇伺候他爹小便,穿衣他都知道,他就是裝作沒醒,如果他那個時候醒了就要和大哥搭手伺候他爹,瑞民不想幹,想等大哥把爹伺候停當了再起。

瑞民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爹,娘,幾點了,起恁早幹啥來?”

“早什麼早,你嫂子飯都快做好了。”孫秀芳沒好氣的繼續數落:“你看看太陽都多高了,不是娘說你,老四,你在老家懶也就算了 ,那是在爹孃跟前,以後在外面可不能再這樣,知道不?”

這話瑞民不愛聽,“娘,我怎麼懶了,家裡的活我哪樣沒幹?”

“行行行,你不懶,你趕緊起。”孫秀芳也不想跟瑞民嗆嗆。

“媽媽,媽媽。”兩人聲音過大,驚醒了安安,安安撲楞一下坐起來,揉著眼睛喊媽媽。

孫秀芳趕忙走到裡屋,去抱安安:“哎呦,安安醒了,奶奶抱抱。”

安安剛睡醒,認人,扒拉著孫秀芳的手不讓她抱:“媽媽,媽媽抱。”

“奶奶抱安安去找媽媽好不好?” 聽是去找媽媽,安安這才同意,由著奶奶穿衣服。

院子裡,王英洗著衣服,石大勇撈出兩塊肉,在案板上細細的剁著,直到剁成了茸,才收到碗裡,又在裡面打了顆雞蛋,攪勻 ,讓肉和蛋液充分融合了,這才把湯鍋重新架到爐子上,等湯大開,從湯頭上舀了幾勺肉湯把雞蛋衝開,衝熟。 看著滿滿的一碗肉湯雞蛋茶,石大勇很滿意,今天有奶有肉有蛋的,營養一定能達到了吧。

瑞民披著衣裳,站在院子裡,聞著滿院子的香味,口水直流。石大勇端著一大碗肉湯雞蛋茶準備給爹送過去,路過瑞民,瑞民吸吸鼻子,“大哥,你端的啥,恁香。”

捂了一夜的嘴,這一說話,那個味噴出來,把石大勇薰的臉一歪: “啥啥,趕緊洗涑去,大早上的不刷牙,那個味好聞咋的?”

“刷啥牙來,我得先去茅房,憋死我了。”

孫秀芳去過一次了知道廁所在哪,抱著安安出來,跟瑞民說:“你跟我來,我告訴你茅房怎麼走。”

安安看見王英,眼睛一亮,扎著小手連喊好幾聲:“媽媽抱,媽媽抱。”

王英把滿手的泡沫舉起來給安安看:“安安乖,媽媽洗完衣服就抱你,你先跟奶奶玩中不?”

“哦。”安安平時就很聽話,見媽媽的確是脫不開手,也就乖乖的窩在奶奶懷裡,不讓媽媽抱了。

石大勇把飯碗放好,石有田一杯煉乳剛好喝完,他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空杯子說道:“爹,吃飯了。”

“爹還不餓,涼涼再吃,再說我也吃不了那麼多。”

石大勇一想也是,剛出鍋的熱湯確實太熱,而且他還忘了拿勺子,就先坐到石有田身邊,和父親說說話:“爹,這個湯是昨天張強拿來的那隻兔子熬的,今早我拎著就覺的不輕,怕是有三四斤,剝開皮一看,真是肥,脖子下面一大塊肥油,這要是到飯店裡,不得賣好幾塊?”

石有田咂咂嘴,有些可惜, “是嗎?恁大!這要是在老家咱一家人能吃上好幾頓。”

要說一直三四斤的兔子一家人怎麼能吃好幾頓,那應該是一頓都不夠吃的對不?奈何老石家的人都會過,一隻兔子兌水燉上一大鍋 ,燉熟後放起來,每一頓按人頭舀出幾塊再摻上白菜或蘿蔔燉上一鍋,可不是就能吃好幾頓。

王英洗完衣服就抓緊時間做早飯,今天的早飯也容易做,兔子肉下麵條,成塊的兔子肉,雪白的麵條,上面撒了一層芫荽沫,還沒吃到嘴裡,已然把瑞民的眼珠子勾到了鍋裡面,更是呼嚕嚕的連吃了兩大碗,就這還意猶未盡,端著碗往鍋裡瞅了又瞅,確實連湯都喝乾淨了,才戀戀不捨的放心碗筷。

吃完飯時間也不早了,石大勇見家裡一時也用不著自己幹什麼,這才跟大家說了聲:“我去單位一趟啊。”

隊長姓任,任秉鋒,一米八多的大個子,四十多歲,正方臉,黑紅的臉堂,濃眉大眼,嘴唇微厚,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敦厚老實。

石大勇站在隊長辦公室門口,先用手搓搓臉,重點揉了一下眼睛,然後把五官耷拉下來,接著一個雙眼微紅,鬍子拉碴,憔悴不堪的糙老爺們出現了。

“邦邦邦!”他先敲敲門。

“請進!”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

石大勇推開門,任秉鋒坐在書桌後面寫著什麼東西,“隊長,忙著呢?”

任秉鋒抬頭,“大勇啊,什麼時候回來的,家裡老人家怎麼樣了?”

“昨兒個下午回來的,我爹不大好,這不我有事來求隊長來了嗎?”

“嗯?什麼事?”任秉鋒放下手中的筆,認真的看向石大勇,指著桌前的一把椅子:“大勇,來,坐,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我能幫的會盡量幫。”

“唉!”石大勇坐到椅子上重重的嘆了口氣 ,“隊長,我爹的病,縣裡確診是食道癌,我把他接來了,想帶他到h南l縣專治食道癌的醫院去看看。”

石大勇這個人,在隊長的眼裡評價還是很高的, 踏實肯幹,工作責任心強,同事間人緣也不錯,他家裡的基本情況也知道,弟兄多,沒有來錢的路子,聽說家裡很窮,就是石大勇自己的小家過的也不富裕,錢基本上都支援老家了,這又忽聽石大勇家出了這麼大的變故,他心裡很同情,但作為一個外人,他能做到的支援不多,但是作為單位的領導還是能幫一點小忙的,他思忖了一下,問道:“是缺錢嗎?如果缺的不多,我這裡有你先用著,要是需要的多,我給你開個條子,你先上財務去支一些,回頭再每個月從你工資裡慢慢扣。”

“嗯。”錢是一定要借的,爹這個病,三瓜倆棗的可看不好,家裡攢的那兩個錢還不知道能撐幾天,石大勇觀察了一下隊長的臉色,接著說:“隊長,是這樣的,你知道l縣離咱這裡並不是太遠,也就200來裡地,我爹的身子現在弱的很,走路都走不多遠,這一路上基本都是我揹著,我想,我想……”

“想什麼你就直說,別跟老孃們似的支支吾吾的聽著讓人難受。”隊長是個急性子,最看不得人吞吞吐吐的這個說話法,不禁急道。

“隊長,我想開我的車去,路上的油錢我自己掏,隊長,我就是想讓我爹少受點罪,我爹他,他活不長了……” 石大勇說著說著,想著爹這一輩子的種種,悲從心來,眼圈真的泛紅,淚水漸漸溢滿眼眶,兩滴淚水從臉頰滑落,遇到鬍子受阻,就那樣晶亮亮的掛在鬍子上。石大勇感覺到自己落淚了,一個大男人在外人面前哭,他很是不好意思,忍了又忍,想把眼中的淚忍下去,奈何眼淚不聽他的話,撲簌簌的一顆接著一顆。這違背了他的初衷,他的本意是讓隊長看見他的艱難,卻不是讓別人發現他的軟弱,石大勇實在沒法了,他張開雙掌,捂住臉頰,然後咬牙深深呼吸了幾次,這才將心神穩住。

一個大老爺們,強做堅強,石大勇這個狀態讓任秉鋒心裡很是難受,他拍拍石大勇的肩膀安慰道:“大勇,你別傷心,我批准了,油的事你也別擔心,隊裡拿了。”

隊長同意了,石大勇心中卻沒有計劃得逞的喜悅,滿心滿眼的都是感激之情,“謝謝隊長。”

任秉鋒擺手,拿過一張紙來準備寫字:“你就別客氣了,說吧,準備先借多少,我這給你寫張條子。”

“隊長。”石大勇心裡算了算,“要不我先借300塊錢行不?要是不夠,我再來找你。”

“300是吧。”任秉鋒刷刷刷的寫了幾行字,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字,交給石大勇,“去財務,找會計拿錢去吧。”

石大勇心中充滿感激,任隊長這位老大哥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愈發高大,他雙手接過紙條,誠懇的再三道謝:“謝謝隊長!謝謝隊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