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民玩歸玩,飯點人是從來都不誤,孫秀芳拿著饃饃剛咬一口,門響了,瑞民抄著手,兩個大挎包裝得滿滿的家來了。

“老四,這都幾點了你才回來,一家人吃飯就等你自己,你這一天天的見天往外頭竄什麼?”石大勇看見瑞民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說你一個大小夥子,家裡的活是一點忙都不幫,吃完飯一抹嘴,不是躺床上歇著就是轉眼不見了人影。

“該吃飯了,你別說他了,他回來的也不晚。”孫秀芳打斷石大勇的話,招呼瑞民坐下:“趕緊來吃飯,一會兒該涼了。”

“娘,你就慣著他吧。”石大勇不滿的嘟囔。

瑞民在門旁的盆裡洗了一把手,挨著母親坐下:“大哥,我不出門我天天在家幹啥呀?”

“幹啥還用人說?你眼裡那是沒活,有活的話看哪都是活,你也就是在家裡,以後要是出去上班,你這個樣的得把你領導氣死!”

瑞民聽大哥提他上班的事,他心裡不由得一動,難道是上班的事有門了?他縮回準備去拿饅頭的手,熱切的看向石大勇:“大哥,我啥時候去上班?”

“上什麼班,你戶口還沒轉出來,上哪上班人要?”石大勇正為瑞民的戶口愁呢,因為老四的戶口,他都答應別人要把自己給計劃掉了。

“哦。”瑞民撿了一個最大的饅頭,吭哧就是一大口,白麵饃就是好吃,啥也不就都好吃,甜香甜香的。

“娘。”石大勇問孫秀芳:“我今天去隊裡問給瑞民轉戶口的事了,人家說瑞民如果想把戶口遷出來,必須得先轉成非農業,咱老家的親戚裡有沒有誰當官的能幫咱這個忙?”

瑞民見大哥提到自己的事,立馬精神三分,也不吃飯了,支稜起起耳朵專心聽。

孫秀芳仔細回想,思索了片刻:“你們老石家沿著往上數三代,代代都是赤貧,就沒聽說過出過有本事的人。”

這可咋弄,這得求誰去,這第一步都邁不出去,以後的事更沒法辦,石大勇蹙眉沉默不語,手拿著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光掇鹹菜。

瑞民也知道這個事難,但再難你也得給我辦,他一點都不愁的慌,吃的照樣香喝的香,反正有人替他愁。

石大勇在腦子裡把老家的親戚朋友過了一個遍,還真沒想到誰有本事能幫這個忙,他有些沮喪,抱著一線希望看向王英:“英子,你家那邊有沒有有本事的人?”

“有啊。”王英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真的!”這可是大驚喜,孫秀芳母子三個都不吃飯了,目光灼灼的盯著王英。

王英揪了一小塊饅頭沾點菜湯,放到安安張大的嘴巴里,這才說:“我大哥呀,不過我大哥在呼和浩特,老家的事估計幫不上什麼忙。”

三人都洩氣了,做為親家,他們也知道王英的大哥是個有本事的人。

王英大哥叫王山峰,十四歲的時候被國民黨抓壯丁抓走了,後來王山峰找個機會跑了,跑到**黨的部隊裡繼續當兵,解放後,又參加過抗美援朝,在戰場上身負重傷,轉業後,國家給分配到了呼和浩特。

石大勇不死心,繼續問王英:“英子,你再想想,還有別的什麼人沒有?”

王英舀起一勺白粥餵給安安,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家裡的親戚朋友:“好像是聽我娘說過,我爹有個幹兄弟的兒子在縣糧食局幹,不過詳細情況那得問我爹。”

有人就好,石大勇稍一思忖,跟大家商量:“反正也快過年了,等放了年假,咱就回家,到時候去問問我老丈人。”

“行啊。”王英高興的眉開眼笑,她都好久沒見爹孃了,做為家中最小的孩子,她從小也是在父母身邊嬌養著長大的,這麼久了,她也想爹孃,再說,三兒還沒見過姥爺姥娘呢。

王英的父親是位老中醫,年輕的時候家裡條件很好,在吃上面從來不受委屈,後來遇人不淑,沾染上了*煙,把家產敗了個精光,雖說家窮了,但他好美食的秉性一直保留著,他人聰明,在吃的方面喜歡琢磨,但凡他吃過的美味,自己也能複製個八九不離十。

老中醫夫妻養育了六個孩子,三兒三女,年紀大了,老夫妻兩個也不想給兒子填麻煩,自己單過,白天的時候是妻子做飯,老中醫坐診看病。晚上這一頓就不行了,老爺子的原話是,累了一天了,這頓飯得犒勞自己,不能將就。所以晚飯一般都是老爺子親自下廚,兩個人的飯倒也好做,人年紀大了,飯量見小,也吃不多,想吃餃子了,捏幾個餃子,想吃紅燒肉了就燉上一盤。

石大勇考慮過年去老丈人家給老人家稍點什麼東西好,後來想到老家都是用大灶臺,大鐵鍋做飯,老兩口做一次飯也挺麻煩的,供銷社裡有一種小爐具,就是給人口少的家庭準備的,小鐵爐子,配的鍋也是小鍋,小炒鍋,小湯鍋,看著就精巧,爐子燒柴也行,燒炭也可,不用的時候,往旁邊一放還不佔地方,石大勇準備去買上一套。

石大勇還偷偷的帶上了一件東西,那是他回國的時候捎回來的一個大收錄機,應該算是一個稀罕物件,既能錄音又能當收音機聽。

當年他回國,帶回來不少好東西,有帶大燈的腳踏車,有手錶等等,都叫爹給賣了,後來還是他從小玩大的朋友說他:“大勇,你咋啥都聽你爹的,你爹讓你咋你就咋,好不容易出趟國,你不留個紀念嗎?”石大勇這才偷偷的把收錄機藏了起來。

既然求人辦事,肯定不能空手,想想這個算得上是件拿得出手的好東西,雖然已經買回來二年了,但家裡愛惜著呢,聽的時候不多,包裝盒都好好的,跟新的一樣,石大勇暗自慶幸,幸虧當時沒賣,不然還真不知道拿什麼好。

一家人是年二十八的下午到家的,二十八,按老家的風俗早就該把過年用的東西準備起來了。往年石有田活著的時候,什麼節氣幹什麼事,他都記得牢牢的,早早的,他會把各項準備工作安排下去,該買的買,該做的做,該有的儀式絲毫不錯的操辦起來,現在他人走了,老家待著的四個兒子根本也不拿老風俗當回事,明明知道該過大年,誰也不想操心,更不想往外掏錢。

石大勇原本以為家裡人肯定都熱熱鬧鬧的圍在一起,沒成想推開院門一看家裡冷冷清清的。

瑞成一家三口回了春苗姥孃家,老家的習俗是出嫁的閨女八月十五和過年兩個節日要給孃家父母送節禮,來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這個不能省,送少了都不好,孃家的兄弟姐妹都暗暗比著呢,誰送的少了,這一年在兄弟姐妹面前都抬不起頭。

年下了,人都大方,打掃完衛生,沒用的東西扔起來也不心疼,瑞福的生意好著呢,他天天早上爬起來就去城裡,晚上傍黑了才會回家。

瑞勝閒著沒事還是出去打牌,你別看要過年了都忙,他去的那個小牌場總是能湊夠人。

瑞全躺在床上黯然神傷,別人家都熱熱鬧鬧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那是心急的人家在貼門對子。爹走了,家裡三年內都不能貼紅春聯,這是應該的,可家裡一點過年的味都沒有那就不對了。

他年輕,該做什麼也沒操過心,往年爹帶著他們準備東西,準備祭祖,都是爹說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娘疼他,糖瓜什麼的還沒等擺供呢,娘早就偷偷的掖他嘴裡好幾塊了。

今年,家裡誰都不願意操心,和平時一樣,該幹嘛幹嘛,瑞全心裡很難過,他想爹,想娘,都這個時候了也不知道娘他們還回不回來過年?

“咦?人哪?”院門半掩,家裡應該有人才對,怎麼一個人影也沒看見?石大勇站在院子裡,提高聲音喊:“老二、老三、老五、老六,我們回來了。”

大哥的聲音!大哥回來了!瑞全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他一個翻身坐起,蹦下床就往外跑,邊跑邊答應:“大哥,大哥,你們回來了。”

瑞全雀躍著,三步二步就已經竄了出來:“娘,你們回來了。”

瑞全首先跑到孃的身邊,拉著孃的手:“娘,你咋才回來,我都想死你們了。”

“回來了,回來了。”孫秀芳拍著小兒子的手背,滿心滿眼都是慈愛,上上下下打量著:“六這是又高了?”

“高了嗎?沒覺得呀。”瑞全摸摸自己的腦袋問大勇:“大哥,你看我高了嗎?”

石大勇端詳一下,點點頭:“嗯,看著好像是高了。”

“老六,你趕緊的把東西接回去,我們都快累死了。”瑞民埋怨道:“家裡有吃的沒有,餓的不行,有開水沒有,忒渴了。”

你別看瑞民這個人懶,他懶不算,他還看不上別人沒眼色。

“對對對,趕緊進屋歇著去,我這就去倒水。”瑞全見王英抱著一個襁褓,知道這肯定是大哥家新給他添的侄兒,他掀開被角,露出想想白嫩的小臉:“嫂子,這就是我侄子吧。”

“什麼侄子?還是丫頭片子。”王英還沒回答,孫秀芳語帶嫌棄,率先應聲。

“哦。”之前不是說是男孩嗎,咋又變成女的了?不管男女,反正都是他們家的人。

安安人小,天冷,王英怕路上凍著孩子,把安安包裹的跟個大棉球似的,安安本來就胖,王英又給她戴了一個大棉帽子,就剩出窩窩著的胖臉來,此刻她站在王英的腿邊,仰著小腦袋,看瑞全。

“安安,叫六叔。”王英輕輕推了安安一下。

“六叔。”安安很乖,向來都是媽媽讓喊什麼她就喊什麼。

“安安呀,六叔抱抱。”瑞全蹲下身子,一使勁把大棉球抱到懷裡:“哎呦,安安這可不輕,多少斤了。”

到了堂屋,東西都放下來,拉出一床被子,王英把熟睡中的想想填到被窩裡,讓孫秀芳幫忙照看著安安,自己急忙洗手去做飯。

孫秀芳坐在床沿,幫想想整理一下被角:“六子,你二哥他們呢。”

“二哥和二嫂帶孩子回孃家送節禮去了,三哥天天出門,我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了,五哥可能還在牌場打牌呢。”

石大勇最煩的就是不正幹,天天蹲牌場的人,這個老五,看來得找機會好好說說他:“又去打牌,他這麼大的人了一天到晚的光知道打牌?”

打牌的人也知道餓,看著到飯時了,得回家對付一口,瑞勝嘴裡叼著一根乾草棒,哼著小曲悠悠噠噠的回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