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他娘,你咋了?做噩夢了?”富貴被二苗的尖叫驚醒了,他忙起身,拉過被子上面的棉襖披到二苗的背上,順手摸摸二苗的額頭,沒想到卻摸到了一把冷汗,“呀!寶他娘,你咋出那麼多的汗,快躺下,快躺下,這大冬天的可別受了涼。”

富貴不顧屋內冷忙不迭的從熱乎乎的被窩裡鑽出來,扶著二苗躺好,又把被子掖的嚴嚴實實的,還是不放心,抬腿就要下床,“你難受不?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你吃點藥再睡。”

二苗一把拉住富貴的胳膊,輕聲說道:“你別忙活了,我沒事,別嚇醒孩子們。”

“真沒事?”

“沒事。”二苗掀開被子,“你快躺進來,別再凍著你。”

“別掀,我剛掖好,別進了涼風。”富貴搓搓胳膊鑽回被窩裡,“這天可真冷。”他抓著被角往二苗跟前挪了挪,將二苗攬到懷裡,問道:“做個啥夢,把自己嚇一身汗?”

二苗哪裡敢說實話,之前不敢說,現在有人命牽扯了更不敢說,“沒啥,就是夢見自己從懸崖上掉下來了,差點摔死。”

“你這腦子一天到晚想啥呢?還能夢到自己從懸崖上掉下來,趕緊睡吧,不早了。”

“嗯。”在富貴寬厚的臂膀裡,二苗閉上眼睛,只有富貴在她身邊她才覺得踏實,漸漸的二苗又睡了過去。

二苗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現在是寒假期間,不用早起伺候孩子,富貴也沒喊她,由著她睡,自己給兒子穿了衣服,做了早飯爺仨個先吃了。

二苗睜開眼,盯著屋頂的椽子半天不動,回想起夜裡做的那個夢,二苗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她就愣愣的呆在那裡,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二苗安安靜靜的,富貴一直以為她沒有醒,和孩子們說話也都是小聲,唯恐吵醒了她,眼看著太陽越來越高,富貴就有點不放心,昨天晚上寶他娘一個噩夢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會生病了吧,富貴就想再去探探二苗的額頭,沒成想,他剛到床頭就被二苗沒有焦距的眼睛嚇了一跳。

寶他娘這是怎麼了?咋又開始發愣了?二苗可是有好幾年沒有這樣看著一個地方發呆了,難不成她又犯病了?

“寶他娘!寶他娘!”富貴忙去推二苗的肩膀。

“嗯。”二苗呆滯的眼珠動了動,目光放到富貴的臉色。

就是這個眼神!沒跑了,肯定是犯病了,前些年二苗也是這樣的,犯起病來眼珠子都不會轉圈的。

看來晚上又得叫叫魂了,叫魂富貴倒是不怕,就是寶他娘這個病,有日子沒犯了,原以為都好利索了,今兒個怎麼了,說犯病就犯病。

“寶他娘,起吧,再不起就要晌午,你不餓呀!”

“哦,這就起。”二苗眼珠轉了轉,整個人看著活絡多了。

富貴右手托住二苗的肩膀往上一使勁,左手順便將棉襖撈過來給她披上,關心的說道:“天冷,先穿上襖。”

福寶看見二苗起床,顛顛的跑過來往床上爬,“娘,你醒了。”

二苗先摸摸兒子的小手,“寶你冷不冷?”

“我不冷。”福寶從衣兜裡拿出一個小糖塊就往二苗嘴裡放,“娘,你吃糖,爹剛給的。”

糖一入口,一股橘子的香甜味瞬間在舌尖綻開,“真甜。”二苗將兒子懷裡,親親兒子的小臉蛋,“真是孃的好兒子。”

棗花在旁邊聽了,忿忿不平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昨兒個都不誇我,偏心眼。”

二苗這邊起床,富貴那邊忙著給二苗熱早飯,二苗剛下床,富貴的早飯就端了過來,“寶他娘,你先喝點麵條墊吧墊吧,一會兒該吃中午飯了。”

男人的關心,讓二苗的心裡充滿了依戀,她溫柔的對富貴笑笑,挑著麵條吃了起來。

明媚的陽光順著玻璃窗將屋內照的一片光明,棗花在旁邊的桌子上寫作業,富貴切了兩塊紅薯在爐子上面給孩子烤紅薯片,福寶一會兒趴在富貴背上,一會兒又偎進二苗的懷裡找娘撒嬌。

漸漸的,紅薯的甜香味散了出來,吸引著棗花和福寶守著爐子不放,富貴撿著先烤好的薯片一人發了一片,二個孩子也不嫌熱,一邊哈哈的吹著氣,一邊忙不迭的往嘴裡放。

“慢點吃,別燙著了。”富貴忙把福寶手裡的薯片拿過來,吹涼了喂到兒子嘴裡。

父慈子愛的溫馨場面再次讓二苗愣了神,這就是幸福,平平淡淡,不需要多有錢,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只有這種幸福才是她真真切切抓在手心裡,唾手可得的。

二苗暗下決心,那件事就是爛到肚子裡她也不能透漏一個字,她捨不得離開她的男人和孩子。

看看,看看,寶他娘眼珠子又不動了,富貴哀嘆一聲,用火鉗敲敲桌子腿,“寶他娘,快吃,一會兒面涼了。”

一整天,二苗都魂不守舍的,現在天冷,農閒,地裡沒活,家裡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她就拿去針線繼續縫衣服,縫衣服也縫不安穩,光扎手,扎得手上好幾個窟窿眼。

富貴一整天都在觀察二苗,把她心神不定的樣子看在了眼裡,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下來,吃了晚飯,他帶上門去了楊興和家。

冬天天黑得早,沒什麼事吃了飯大都要早早休息,富貴上門的時候,楊興和家也剛吃完飯。

就著微弱的燈光,富貴對蹲在地上涮碗的一個婦人喊了一聲“嬸。”

“呦,富貴呀,吃了嗎?”丁桂蓮抬起頭,詫異富貴這個點來幹什麼。

“吃了嬸。”富貴蹲到丁桂蓮對面,愁容滿面的說道:“嬸,我家寶他娘又不對勁了,還得麻煩你再給她看看去。”

“咋又不對勁了呢?你說說我聽聽。”丁桂蓮抓了一把鹼面,撒到碗裡面。

“又開始發呆了,一整天就感覺那魂好像不在她身上似的,哦,昨兒個夜裡還做了一個噩夢,嚇得渾身都是汗。”

“那就是嚇著了,按理說她這麼大的人了,不應該呀。”丁桂蓮想了想,“你家二苗最近沒遇到什麼事吧?”

“沒有,天冷,我沒讓她和孩子們出門,有什麼事都是我自己去。”

“不該呀,她都不出門,單單一個夢就能嚇著嘍?她又不是孩子。”丁桂蓮嘟囔一句。

富貴想起來昨天自己看見的出殯場面,“嬸。”他撓撓頭,“我昨天倒是遇見事了,有一家人出殯,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得,根兒在這了。”丁桂蓮篤定的說:“肯定是你把髒東西帶回家了,二苗前幾年就被邪靈上過身,容易招這玩意。”

“哎喲,想起來還真是呢,我剛回家時還好好的,晚上寶他娘就開始做噩夢,今天就開始魂不附體的樣子,嬸。”富貴急道:“你可得幫幫忙,寶他娘這樣子下去可不行。”

“行,你放心吧。”丁桂蓮端著碗站起來,“你先家去,我準備點東西就過去。”

聽見富貴開門,二苗看過來,“剛才你幹啥去了?”

“去楊叔家了,找嬸有點事。”富貴反身掩上門,“你昨天晚上不是讓噩夢嚇著了嗎,我請嬸過來給你看看。”

“我又不是孩子,還用專門找人看!”二苗瞪著富貴,“這要是傳到村裡,不得惹人笑話呀。”

“管別人幹什麼,咱自己舒服了就行。”富貴擁著二苗的肩膀往床邊走,“你先躺著,嬸一會兒就來。”

“別別別,你快去跟嬸說,不用她過來了,我沒事。”二苗忙掙著身子說道。

“你看看你,我說都說完了,就讓嬸來看看唄,又不疼不癢的,不少一塊肉。”

丁桂蓮準備了一些東西,驅鬼和叫魂不一樣,道具也不一樣,她回屋準備了硃砂,狗牙,桃木劍,當然需要的東西更多,但她一時半會也湊不齊那麼多,也就準備了一些簡單的,能唬人就行。

富貴給她留著門呢,丁桂蓮也沒敲門,直接推門就進來了。

二苗看見她非常不好意思,“嬸,你看富貴,多大點事還去麻煩你。”

丁桂蓮把手裡的包袱放到桌子上,一樣一樣的往外拿,“你看,你家富貴關心你你還嫌他,要我說咱村裡最有福的女人就是你了,誰家老爺們也沒像富貴這麼疼媳婦的。”

福寶見拿出一個桃木小劍來,還以為是給他的玩具,伸手就要去拿,丁桂蓮急忙把劍推到一邊,“哎喲我的小乖乖,這個你可不能動。”

福寶長這麼大還沒遇到過不如他意的事,當即就要撒潑,富貴忙把兒子抱到一遍,“寶,寶,明天爹給你刻,刻它好幾個,還給你刻盒子槍,你別動奶奶的,奶奶的有用。”

好幾個空頭支票開下去,福寶才不鬧了,“爹你說的要給我刻盒子槍,不能說話不算話。”

“爹啥時候說話不算話過,你乖乖的看著別吭聲。”

“二苗,你躺好。”丁桂蓮先讓二苗躺下,用狗牙在二苗頭頂擺了一圈,拿過桃木劍嘴裡唸唸有詞在二苗身上亂比劃一通,又在屋裡搖頭晃腦掃了一圈,最後用硃砂在黃紙上化了一個符疊成三角形放到二苗枕頭下面,這才噓了口氣,“行了,放心吧,只要我做了法就沒事了。”

“謝謝嬸,謝謝嬸。”富貴千恩萬謝的送丁桂蓮出去,出大門的時候,拎過包好的十個雞蛋,“嬸,我沒啥好東西,這幾個雞蛋給叔添個下酒菜。”

“你看看你,嬸能要你東西嗎?”丁桂蓮假意推辭一下,拎著雞蛋回家了。

晚上,二苗躺在富貴的臂彎裡,猶猶豫豫的問道:“富貴,我要是做了錯事,你能不能原諒我。”

“你能做什麼錯事?”富貴以為二苗在說著玩,隨口回了一句。

黑暗中,二苗仔細打量著富貴的表情,“那要是很大很大的錯事呢,牽扯到人命那種。”

“嗨~要是能出那麼大的事,不用說我原諒不原諒了,得先看看國家原諒不原諒了。”

二苗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