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過系統的治療,二苗的腦子還是時而清楚,時而糊塗,但她牢牢的記住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福寶,被人帶到了黎城。

富貴家離不了人了,無奈之下,牛老爹夫妻倆只好搬到富貴家幫他照顧二苗和棗花。

天兒越發的熱了,一出太陽,大地就跟下了火一般,這個天,莊戶人最喜歡,趁著好毒的太陽,麥子曬得幹簌簌的,交了公糧後,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

今年風調雨順,還算是個豐收年,糧種好,再跟上化肥,算了算,一畝地竟然能收七百多斤糧食,富貴家九畝地需要交將近兩千斤公糧。

一大早,村裡的大喇叭就響了起來,“鄉親們,吃水不忘挖井人,為了支援咱們國家建設,該交公糧了啊,從今日起,鄉糧站正式開始收麥子,大傢伙可以往糧站送糧食了啊。”

富貴就等著這一天呢,他打算著交了公糧,再把棒子種到地裡,騰出來時間趕緊再去黎城一趟。

富貴把地排車拉過來,開始往上面放糧食,今年麥子收的多,六千多斤糧食把西屋裝的滿登登的,即使叫了公糧,屋裡好幾千斤糧食也吃不了,都是留出自己家的嚼用,剩下的全都換成了錢。

現在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除了吃不了的糧食,手裡還有閒錢,想吃什麼買什麼,日子別提過得有多舒坦了,富貴還打算著等福寶長大了,給兒子娶上媳婦,再有了孫子,他和二苗兩人就什麼都不幹了,天天在家逗孫子,這樣的日子想想都美得很。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想著會出這樣的事。

地排車裝的滿滿的,一趟根本裝不了,往年都是富貴在前面拉,二苗在後面推,今年二苗什麼都幹不了了,她只會坐在一個地方發呆。

只要二苗能乖乖的發呆富貴也能放心,就怕她腦子渾起來,往外面跑。

牛老爹負責推車,翁婿兩個跑了好幾趟,把兩家的公糧交上了,交完公糧,下一個任務就是種玉米,這個時候明晃晃的大太陽就不招人喜歡了,老百姓需要的是一場透地雨。

不下雨也不是不能種,但幹種影響玉米出苗,需要拉水點種,那個工程量就大了,一車水澆不了幾顆苗,一天下來,光拉水就能把人累死。

種莊稼都是有節氣的,秋玉米必須在芒種的時候種到地裡,晚了就會耽誤收成。

眼看著芒種就要過去,夏至就快到了,太陽依舊似著了火,草枝和樹葉都被曬得打了蔫,連看家狗都不歡了,躲在涼蔭裡伸著舌頭直喘氣,有些沉不住氣的村民開始拉水點玉米。

富貴心裡急得要出火,他家裡勞力少,要拉水點玉米地話就是累死也成不了,他眯眼看看明晃晃的天空,一張臉苦成一團,“爹,你說老天啥時候能給場雨?”

“那可不好說。”

牛老爹吧嗒著旱菸袋,滿是溝壑的臉上掛著和富貴一樣的愁容,“要在往年,這場雨早該下了,今年天旱得時間有點長。”

富貴:“爹,別家都開始拉水點棒子了,咱咋弄嘞?”

一想到拉水點棒子,牛老爹的一張臉更是擰成一朵菊花,他嘆了口氣,“再等等吧,過兩天再不下雨,咱也拉水點。”

“行。”富貴轉頭看看和岳母坐在一起的二苗,說道:“爹,你還記得不,前幾年有個男人來村裡找孩子,也是丟了個孩子的。”

牛老爹:“我記得,那時候尋人啟事貼得滿拉都是,也不知道最後那人找到孩子沒有。”

“沒有,那男人就是北坡上那個運輸隊的,開汽車,我聽說因為想孩子,開車的時候分神,車撞到了山上,出車禍死了。”

“啥?死了!”牛老爹捏著眼袋的手頓住了,半響才紅著眼圈說了一句,“可憐見的。”

如果單單只是別人家的事,牛老爹頂多是表示同情,現在他自己家也丟了孩子,牛老爹感同身受,只覺心裡憋得難受,牛老爹嘴角哆嗦著,終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一顆顆混濁的大淚珠子直接砸到了地上,他怕,他真怕,閨女已經精神不正常了,千萬可別再出什麼問題。

“爹,我懷疑偷那孩子的人和偷咱福寶的人是一個人,等種完棒子,我就再去黎城一趟,要是能把那個孩子也找著就好了,那個單位雖然解散了,但咱就是想個九六法也得把那孩子給人送家去。”

哭是最好的宣洩方式,牛老爹落了一會兒淚,感覺心裡舒坦點了,他用手背抹抹眼角,贊同著說:“對,應該的。”

陽光刺眼,富貴手搭涼棚往遠看去,天邊,瓦藍的天空上,有幾朵白雲微微漂浮,“老天爺。”富貴祈禱著,“求求你給來場雨吧。”

富貴的心聲也是所有村民的心聲,需要種莊稼的老百姓都在盼著一場及時雨。

老天爺彷彿感應到了大家的心中的呼喚,半夜,有風颳起來,越刮越大,捲起來的沙粒灰塵啪啪的打在玻璃上,雷聲在天上骨碌碌的滾動咆哮,接著閃電一道緊似一道,終於,憋了很久的老天終於下雨了。

瓢潑的大雨甚是張狂,它毫無顧忌的將雨水潑下來,潑下來,不一會兒,地上就白茫茫的一片,若這個時候趁著閃電的光芒往外看,還能看見地面上濺起的水花。

終於下雨了啊,富貴心中一喜,踏踏實實的睡了過去。

一場夜雨驅走了空氣中的燥熱,富貴舒舒服服的睡了個大覺,早上醒來的時候屋簷上還有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爹。”富貴語氣中帶著輕鬆,“夜裡下雨了啊,這場雨可不小,能澆透地了吧。”

“呵呵。”嚴老爹叼著旱菸袋,喜得眼睛都眯縫了起來,“透地了,透地了,上午下不去地,就怕泥水轍腳,讓雨水再往下滲滲,咱下午就開始點棒子。”

上午,富貴將玉米種和工具準備好,吃了午飯就和嚴老爹下了地。

自從福寶丟失,二苗吃不下,睡不好,人眼見得瘦了下來。

一次雨,讓空氣清新的許多,二苗今天似乎也非常清醒,她坐在門口,定定的看著院子裡的麥秸垛和正在用爪子刨食的母雞,片刻,輕輕的問了牛大娘一句,“娘,你相信報應嗎?”

閨女有一點點好轉當孃的都高興,二苗今天這個樣子讓牛大娘相信,二苗早晚有一天會好利索的。

牛大娘納著鞋底,線拉的吱吱做響,“我信,你姥娘活著的時候,給我講了好多故事,你小的時候有些娘也講給你聽過,你要想聽,娘再給你講一遍。”

二苗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娘,你講吧。”

棗花聽見了,搬個板凳放到牛大娘的身邊,她趴在牛大娘的膝蓋上,歪著小腦袋對牛大娘說道:“姥娘,我也聽。”

牛大娘怕針扎到棗花,她把鞋底放回針線筐,嘴角帶著慈祥的微笑,右手放到棗花的小腦袋上一下一下的順著她的頭髮,“從前呀,有個販牛殺牛的販子,平時喜歡喝酒,每次有人請他宰牛,他都是先用手掰開牛嘴,拉出牛舌頭,一刀下去,把牛舌頭割下來,讓東家給他做個下酒菜,牛沒有舌頭了,還被栓在木樁子上跑不了,疼得它從嗓子眼發出的慘叫聲讓人都不忍心聽,你不知道,牛要死的時候,它們都有預感,那牛眼淚流個不停,牛販子就坐在旁邊,一直到東家把飯菜準備好,他吃飽喝足了,才醉醺醺的去把牛殺死,你說這個人殘忍不?”

棗花聽得不忍,她蹙蹙小鼻子,“殘忍,那後來呢?”

“這個人這麼狠,他暴戾的名聲傳的很遠,十里八鄉的人都不敢把閨女嫁給他,後來他在外地買了一個媳婦,媳婦懷孕生子,頭兩胎全是女孩,但都是天聾地啞,有舌頭卻不能說話,後來又生了一個男孩,還不如那兩個姐姐,都八九歲了,連個路都不會走,整天在家門口亂爬,一張嘴發出的聲音就跟老牛叫似的“哞哞”的,村裡人都說這家人是遭了報應。”

棗花都替牛打抱不平,“真是活該。”

“還有一個報恩的,姥娘也講給你聽聽。”牛大娘繼續講著,“曾經有一個狐仙,修煉了五百年,只要渡過天劫就能化為人形,但這個天劫不是那麼好渡的,一旦渡不過去就會飛灰湮滅,這一天狐仙正在渡劫,那天呀,天雷滾滾,就像昨晚上那個雷聲似的,眼看著就要將她劈死,正好這個時候有一個書生路過,狐仙就躲到了書生的袍子下面,這才躲過了一劫,後來書生娶妻生了個兒子,但他的兒子天生痴傻,長大成後人說不上媳婦,還是狐仙來報恩,不光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了書生的傻兒子,最後還治好了那傻小子的病,要我說啊,說的和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樣,就是種善因,得善果,老一輩不也說了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作惡的,最後肯定也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