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民耷拉著腦袋沮喪的回到單身宿舍,愁得唉聲嘆氣的。

“瑞民,咋了?”男人不高興,新秀賠著小心看著瑞民是臉色問道:“是有啥事嗎?”

“唉~”瑞民長嘆一聲,“我剛才去廠辦交住房申請,劉主任說沒有房子,讓我自己解決,我這不就來愁了嗎,出去租房子吧,又得多花一筆錢,不出去吧,就這一間屋,還不知道讓不讓咱們長期住,我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呢。”

“哦。”有男人的好處就是萬事不用自己操心,男人說什麼她聽著就行,新秀善解人意的說道:“你說咋辦就咋辦。”

瑞民打定主意,我就在這裡住下了,不解決我的住房問題我就不走,想到這裡他還慶幸,幸虧他把其他人都熬走了,要不然連個窩都沒有。

瑞民揹著手環顧整個房間,他準備把屋裡重新佈置一下,不能結婚了,還和老婆分床睡,大床就不用買了,兩個單人床一對就是雙人床,他手裡還有攢的布票,到城裡扯床大紅色的被面回來,結婚了,紅色的喜慶。

既然打算住下,那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再吃食堂,得買個小爐子回來,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都得準備,算算又是一筆大錢,先這樣過著,要是實在攆的很了,再說出去租房子的事。

說到做到,瑞民下午借了工友的腳踏車專門跑了趟城裡,先幫新秀把信寄了,然後把需要的東西都拉了回來。

王志剛多麼希望娘和弟弟妹妹只是去走了親戚,晚上就回來了,他放學先回自己家,失望的是大門依舊緊鎖,他開啟家門,帶著一線希望坐在院子裡靜靜的等。

夜幕降臨了,徐徐的微風送來滿天星斗,一輪新月已經升到樹梢上,娘和弟弟妹妹仍然沒有回來,王志剛失望了,他坐在院子裡默默垂淚。

王老太太都做好晚飯了也沒有看見孫子的身影,她擔心的站在門口張望了好久,皺著眉頭對王老爺子說道:“老頭子,大小怎麼還不回來,你嘛去他家裡望望去,是不是回他自己家了。”

老爺子估計王志剛應該是回了他自己家,他正怨自己粗心,大小下午上學的時候怎麼忘了交待他以後都上老宅這邊住。

就著微弱的月光,屋當門的門檻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膝蓋,腦袋埋在兩腿之間,孤零零的團成一個小團。

“大小。”老爺子眼睛一熱,他深吸一口氣,將湧上來的潮氣壓下去,他慈愛的說道:“你奶奶做好飯等你了,你咋不回家呢?”

“爺爺。”王志剛抬頭,月光下清楚的看見小少年臉上濡溼一片。

“小――”老爺子憐惜的牽住孫子的手,“跟爺回家,以後你跟著爺爺奶奶過,在那邊吃,在那邊住,這邊就暫時不用過來了。”

“爺爺。”王志剛咬咬唇,“我白天跟著你們吃,晚上還是回來住吧。”

王志剛固執的認為,只要他在,那他還有個家,如果連他都搬走了,那他的家就真的散了。

新秀爹孃自新秀走後心就掛在了嗓子眼,一天沒有閨女的音信老兩口一天就睡不踏實。

新秀娘更是喜歡胡思亂想,她唯恐閨女被人騙了,自己的閨女自己知道,她跟自己一樣,就是個心善的,容易相信人,他們當老的還沒見過女婿的面呢,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人品怎麼樣,她就敢去打了結婚證明,也不怕遇到壞人把她們娘幾個給賣了。

李會計家離新秀孃家不遠,郵遞員過來送郵件,李會計接過來一看,裡面有新秀家的,看看地址,河北,喲,還挺遠,他聽村長說過新秀信找的男人在外地工作,估計是新秀寄回來的,他揚了揚信箋對郵遞員說道:“這家是我鄰居,我捎著就行,不用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那敢情好。”郵遞員笑著騎上腳踏車,“那我就先走了。”

每年過了麥季,陳麥就會生麥娥子,老太太顛著簸萁氣得直罵,“好不容易攢點麥子,原本想著等節下里磨成白麵給孩子們包餃子吃,沒想到便宜了你們這些小東西。”

李會計正好走到她家門口,聽到新秀孃的的唾罵聲,不禁打趣著說了一句,“哎呦,大嫂子,誰又惹你老人家生氣了?”

“還有誰呀。”老太太費力的顛著簸萁,將已經被吃空心的麥粒簸下去,“你看看,多糟蹋糧食,好好的麥粒被娥子吃成了大空殼,這要是打成面,最起碼少打一、兩斤。”

李會計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新秀娘旁邊,“大嫂子,我就說嘛,你平時不用那麼會過,都說吃了不疼瞎了疼,這下好了,心疼了吧?”

“心疼也晚了。”新秀娘看著一地的空麥殼惋惜的說道:“等一會兒我就把麥子都淘出來,讓你大哥打成面去。”

兩人隨便說了會兒話,新秀娘笑問道:“我說大兄弟,你這個大忙人今兒個怎麼有空找我拉呱?”

李會計一拍腦袋,“嗐~差點把正事忘了。”他忙從兜裡掏出信,“大嫂子,有你家一封信,我看地方還挺遠。”李會計說著又專門看了眼地址,“嗯,河北來的,之前沒聽說你家有那麼遠的親戚呀,是不是新秀新找的物件是那裡的?”

聽到閨女的資訊,新秀娘忙把簸萁放到一邊,從李會計手裡接過信封,“快給我看看。”

新秀娘不識字,她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不成想一張照片飄落了下來,她還沒注意,橫過來豎過去的看著信紙,心裡著急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大嫂子,什麼東西掉了。”李會計忙蹲下幫她把照片拾起來,自己先捏在手裡端詳,“哎呦,大嫂子,你家新秀找的這個男人長得可真不孬呢。”

“我瞧瞧,我瞧瞧。”新秀娘一把奪過照片,放在眼前仔細觀看,照片上總共有四個人,瑞民和新秀並排坐在一起,一人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她先把目光放到瑞民身上。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照片上的瑞民戴著軍帽,五官端正,鼻直口方,略顯方型的臉上寫著意氣風發,好一個精神的小夥,明顯的看出來,瑞民長的比新秀要強。

真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新秀娘嘴裡一疊聲的說道:“不孬,不孬,看著是不孬。”新秀娘瞅了照片片刻,就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後來她終於恍然大悟,“這孩子,大熱天的還戴著個帽子幹什麼,他不嫌熱呀?”新秀娘忙把手裡的信遞還給李會計,“大兄弟,嫂子是個睜眼瞎,快麻煩你幫我念念,俺家秀上面怎麼說的?”

“那我就幫嫂子你看看。”李會計展開信紙,一字一句的讀給新秀娘聽,“爹,娘,我是新秀……”

正念著信,新秀爹回來了,老爺子扛著鋤頭進門,詫異的看見李會計正在自家院子裡,他禮貌的先打招呼,“李大兄弟來了。”

新秀娘忙舉著照片奔過來,“老頭子,咱家秀來信了,還有照片,你快來看看。”

“我看看!”老爺子和新秀娘一樣,聽到閨女有信兒了,比什麼都激動,他把鋤頭往門後頭一扔,捏著照片對著光端詳個沒完。

新秀娘點著照片上的人說給新秀爹聽,“這是咱秀,這是秀找的男人,叫石瑞民,就是前頭l莊的,人在河北s縣一個水泥廠上班,你看看,不孬吧。”

新秀爹還嫌新秀娘煩,“不用你說,我能看見。”

李會計走過來笑著說:“大哥回來了,大嫂子,這信就不用我念了吧。”

“快把信拿過來我看看。”新秀爹忙將信接在手裡,眯著眼看了起來,老爺子先粗略的看了一遍,知道大概意思後,才從頭到尾細細的又看一遍。

新秀娘等了半天沒聽見新秀爹說話,她急道:“老頭子,信上咋說的,你別光顧著你自己看,念給我聽聽呀。”

李會計見自己把信送到了,也沒他什麼事了,就和兩人說道:“大哥,大嫂子,那你們忙吧,我先走了。”

新秀娘忙挽留,“大兄弟,別走了,中午在家吃飯吧?”

新秀爹也不看信了,對李會計說道:“就是,我這就讓你嫂子去炒菜,咱哥倆好好喝幾盅。”

“不了。”李會計擺擺手,“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啊。”

李會計說著走著,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新秀爹兩口子急忙往外送,“你看看,我家的事還老麻煩你,等新秀帶女婿回來,我好好的擺上兩桌,到時候你可一定過來喝幾杯啊。”

李會計:“沒心煩了,喜酒一定要喝。”

送走李會計,老兩口急忙挨在一起,將新秀的信從頭到尾讀了好幾遍,末了,新秀娘罵道:“老王家那兩個老東西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還說不擋著咱秀改嫁,她說的好聽,我還當真了,鬧了半天,就是他們不同意咱秀改嫁的,這兩個老東西一點好心眼子沒有,他們就是想把咱秀熬死在他家。”說到這裡,新秀娘幸災樂禍的說道:“還是咱家秀聰明,來個先斬後奏,氣死這兩個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