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福見王英遲遲沒有動作,他走過來,伸手去接王英手裡的骨灰盒,“嫂子,我來放吧?”

“不用,我自己來。”

王英往旁邊躲了躲,她想親自送別石大勇。

王英又看了一眼微笑的石大勇,這才邁進墓坑,單膝跪地,小心翼翼的將石大勇擺在墓坑裡。

王英雙眼噙著淚,指肚在石大勇的照片上摩挲著,墓坑周圍,站了滿滿一圈的人,沒有人說話,都在注視著英子和孩子們。

石可姐弟哭了一路,到這裡後都已經啞了嗓子,安安和想想早就收住了淚,念念更是不知道哭,和三個姐姐並排跪在一起,只有石可還抽咽著,不時用手背去抹眼淚。

楊嫂子撩起衣襟擦擦眼淚,“唉,真是可憐呢,你看看,三年了,孩子都還那麼小,也不知道王英是怎麼過的?”

“誰說不是呢。”旁邊有人接話,“你看那兩個小的,明顯還不懂事嗎。”

山壯見妹妹久久未動,他將手伸向王英,催促道:“英子,上來吧。”

“大勇,我走了。”王英默唸一句,手指又在石大勇彎彎的眼角邊抹過,這才抓住山壯的手從墓坑裡出來。

“封棺――”

聽到瑞成的唱唸,瑞福和山壯合力抬著石板將墓坑蓋上。

接下來就是填土了,瑞福對瑞勝說道:“老五,把鐵掀拿過來!”

“來了。”瑞勝忙送過來三把鐵掀,和瑞全、山嶺三人一起填土,不一會兒,一個不大的墳塋就堆出來了。

瑞全用鐵掀拍拍墳塋上的土,將墳塋修的更圓滑一些,他繞著墳塋轉了一圈,確定沒有需要再動土的地方,這才把鐵掀放到一邊。

“念念,你過來。”瑞成對著小侄子招招手。

念念此刻正撅著小屁股,跪趴在地上跟眼前的一隻黑色的小甲殼蟲較勁。

冬天天冷,這個時候的蟲子都在土裡冬眠,瑞成挖墓的時候把它挖了出來,還沒來得及鑽回土裡,就被活活的凍死了,念念跪著的地方,正見這隻小蟲子,他用小手指頭碰碰甲殼蟲,甲殼蟲一動不動,他又給小蟲子翻了個身,小蟲子四腳朝天依舊一動不動,這蟲子總不能真是死的吧?念念又把它翻過來,點著後腚往前推了推,小蟲子還是不動,念念心說:我就不信你一直都不動,他正準備放大招,把蟲子撿起來扔到天上去,聽見二叔喊他了。

念念抬起小腦袋,見二叔還在衝他招手,也顧不上他的蟲子了,爬起來就朝著瑞成跑去。

“二叔。”念念扛著靈幡,站在瑞成身邊。

瑞成比劃了一個手勢,“乖孩子,把你手裡的靈幡插到墳頭上去。”

“這樣?”念念學著二叔將靈幡插到墳頭上。

新墳土質鬆軟,別看念念人小,靈幡杆順利的豎在了墳頭上面。

“對,就是這樣。”瑞成扶了一下靈幡,確定安放結實了,他拍拍手上的土,轉頭對瑞福說道:“好了,老三,你們去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吧。”

東西扎的挺多,墳塋前面擺了一個大大的紙堆,點著後,火苗子串得足有一人多高,片刻,所有的東西都化成了一片灰燼。

儀式到此就算結束了,一個人的一輩子至此算是畫上了一個句號。

瑞成站在田埂上,踢踢腳上的土,對石可姐弟說道:“可可,領著你弟弟妹妹給你爸爸再磕三個頭,咱就回家了。”

孫秀芳將送葬隊伍送出大門外,她站在門口,目視的漸行漸遠的背影,酸澀的眼睛又湧出淚水。

秀芝今天比孫秀芳要傷心的多,雖然石大勇已經故去三年,但秀芝是才知道這件事沒多久,在她的心裡,這和石大勇剛剛去世沒有區別,她心疼閨女,可憐幾個外孫,四個孩子震天響的嚎哭聲致使得她心口窩憋悶的疼,眼淚更是一串串的往下滴落。

“唉~”周榮華長嘆一聲,站在兩人中間,對兩人說道:“回吧。”

“嗯。”孫秀芳用手掌心擦擦淚,拍拍秀芝的手,“親家,別傷心了,咱家走吧。”

與此同時,王友元和石耕田兩人坐在院子裡,眼睛隨著被風飄進來的紙錢在院子裡打轉,一張紙錢飛過來落到王友元身邊,他撿起來,翻來覆去的疊著,沉默的半響,他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石大哥,大勇都走了三年了,為什麼一直沒有下葬。”

石耕田就知道王友元會問這件事,大侄子一直沒有下葬這件事,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說起來,這件事的確是瑞成他們做的不對,當年石大勇回家,入不入祖墳,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應該上門問問他這個做大爺的,可侄子們沒有一個知會他一聲的,當時他還以為瑞成已經帶著幾個弟弟直接把大勇送進祖墳裡了。

不管怎麼說,瑞成他們姓石,和自己是一家人,石耕田不想在親家面前說侄子們的不是,他將吐出菸袋嘴,菸袋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待裡面的灰燼磕淨,又捏了一撮子菸絲填進去。

石耕田划著火柴,點燃旱菸,遞給王友元,“他王叔,來一袋不?”

王友元擺擺手,“不了。”

石耕田又咬住旱菸袋,吧嗒吧嗒連抽好幾口,他嘆了口氣,從鼻子眼裡,嘴裡都噴出股股白煙來,“唉~他王叔,你看看這個家,自我兄弟走後,全指著大勇給家裡操操心,後來大勇沒了,這個家跟散了似的,各人忙活各人的事,也可能都不懂規矩,把大勇的事給忽略了,也怨我,當年多問一嘴就好了。”

要說是不懂規矩,王友元可不贊成,都是土生土長的人,年紀也都不小了,怎麼可能連人死了要入土為安的這點規矩都不懂?

王友元對這個答案可不滿意,忙不是藉口,不懂規矩更算不上理由,追根揭底的一句話,這個家跟散了似的才是問題的關鍵,應該是誰都不想操這個心。

王友元知道,大勇活著的時候可沒少為兄弟們操心,他心裡都替石大勇抱不平,他這個大哥當的,光想著付出,想不到人都死了,連一點回報都得不到。

王友元心裡堵得慌,站起來說了句,“我到外面轉轉。”接著揹負著手出去了。

孫秀芳老姊妹三人對坐著,抹了一會兒眼淚,孫秀芳看看天上的太陽,忙不迭的站起來,“哎呦,該準備菜了。”說著她把菜都拾到桌子上,開始摘洗中午要用的各種食材。

周榮華和秀芝兩人肯定也不能袖手旁觀,三個人邊摘菜邊說話,等大部隊從祖墳裡回來的時候,她們把菜也清洗的差不多了。

今天,石家來的人並不多,想的就是隻有自己人,也就沒有專門請廚子辦場。

在農村,男人也稱作勞力,勞力就是出力幹活的,那做飯這樣的小事彷彿就成了女人們的專利。

石大勇入了祖墳,王英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回到家,三個有年紀的人正在灶間忙活,她急忙撒開念念的手,上前說道:“娘,大娘,你們麻去歇著,我來就行。”

月芽則趕緊去洗了一把手,去接秀芝手裡的菜刀,“娘,你去和我嬸子說話吧,這裡交給我們仨就行。”

何曉霞摸摸小海的後腦勺,說道:“娘去幫忙做飯,你去和念念玩吧。”

念念早就把剛才的事忘在了腦後,他拉著小海的手,一溜煙的跑到屋裡玩去了。

石可和妹妹哭了一上午,冷風一吹,臉上都皴紅了,王英看著心裡難受,對石可說道:“可可,你打點水,給弟弟妹妹擦擦臉,床頭上有雪花膏,別忘了擦完臉後抹抹。”

“誒。”石可答應著,轉身要走,王英又喊住她,“可可,頭上的孝布取了吧,弟弟妹妹的也都幫忙拿下來。”

儀式已經結束了,四個孩子頭上還扎著孝布,腦袋後面還飄著長長的帶子,乾點什麼都礙事。

今天人多,中午吃飯的時候,分了兩桌,男人們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女人這桌吃飯快,吃完飯,何曉霞帶著兩個孩子先回家了,秀芝和孫秀芳幾人先在瑞全的屋裡歇著。

男人們因為要喝兩杯吃的慢,王英遞茶倒水的伺候著。

吃完飯,大家都聚在堂屋裡拉呱,王英給每個人都續上一杯熱水,她想了想,還是說道:“大爺,爹,我的假期到了,孩子們也快開學了,沒什麼事明天我們就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了。”

王友元一怔,他還真捨不得閨女走,“這麼快就該走了?我算著你們回來也沒幾天呀!”

“不少天了,來回光路上就耽擱好幾天,回去後,孩子們也收收心,安安寒假作業還沒寫完呢。”王英說完又轉向瑞成幾個,“我們一年頂多也就回來一趟,逢到清明、十五的時候,雖說我們在十字路口也燒紙,但我還是想麻煩你們上墳的時候,給你們大哥也填填土,送點紙錢。”

瑞成拍著胸脯保證,“嫂子你放心,每年清明我們都會給大哥燒紙。”

瑞成話說的漂亮,其實每年上墳的時候,誰也想不著給石大勇的墳上填一掀土,王英的父母和婆婆百年後,王英就不大回老家了,多年後,念念回來祭祀父親,好懸沒有找到石大勇的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