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崔雲香不心疼兒子,主要是今天是小年,而且軍子也回來了,她想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張強遲遲不進家,崔雲香也有點等急了,已經在門口看了好幾回了,回頭見張兵沒心沒肺的偷捏肉吃,她就來氣,說道:“老二,你到外面去迎迎,看你爸回來沒有?”

“媽,我去吧。”不等張兵答應,張軍率先站起身。

好幾年沒見父親了,張軍也挺想他的。

張軍順著衚衕往外走,沒走幾步呢,暗影婆娑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張軍心中一陣激動,“爸!”

在張軍認出父親的同時,張強也看出來迎面走來的大小夥子是自己的兒子。

“軍子!”

爺倆個同時快步向對方走去,黑暗中,張強仔細打量著兒子,“嘿,長大了。”張強拍著張軍的胳膊,感慨的說道:“乖乖,比你老子我都高了。”

張軍只顧傻笑,說實話,見到父親的那一刻,他鼻子酸酸的,竟然有掉落的感覺。

爺倆個手牽手往家裡走,張軍自打上了高中他就沒和父親這樣親密過,張軍有點羞澀,歪頭看父親,正好看見張強笑得滿眼角的褶子。

張軍一怔,幾年沒見,父親怎麼老了許多。

“爸,這應該是年前的最後一次駐勤了吧。”

張強轉頭看了眼兒子,“嗯,節前不出去了。”

“爸,你以後也別那麼拼命,得多注意身體。”

張強爽朗一笑,“行啊,等你出息了,爸等著享你的福。”

進了小院,張軍喊道:“媽――我爸回來了。”

崔雲香早就等得心急八卦的,又心疼又埋怨的說道:“小年咋還回來這麼晚,一家人等你吃飯呢,老二,還坐那幹啥,趕緊給你爸打盆熱水讓你爸洗手。”

崔雲香說著,端起兩盤菜就往廚房走,“我熱熱菜去,你洗了手先喝口熱乎水等著。”

張強笑道:“你看看你,做好了就先吃,等我幹啥,一家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看你說的。”崔雲香白了張強一眼,“今天是小年,好歹也是個節日,不得吃個團圓飯哪?”

“那今天我得整點酒,我兒子回來了,得讓他陪我喝兩盅。”

崔雲香好脾氣的笑道:“喝吧喝吧。”

崔雲香手腳麻利,不大一會兒,端著兩盤菜回來了。

張強拿著一瓶酒在燈光下翻來覆去的端詳,崔雲香一眼認出,正是張軍給張強帶回來的山東酒。

“這酒不孬,看這酒花。”張強嘖嘖讚歎,“看看,名字也取的好,叫五嶽獨尊,一聽就霸氣。”

“能不好嗎。”崔雲香酸溜溜的說道:“你兒子大老遠給你揹回來的。”

“咋的,我兒子孝順我你不願意呀!”張強嘚瑟的說道:“我看你就是嫉妒,對吧兒子,你媽就是嫉妒。”

父母這樣說明感情好,張軍只笑不說話。

張強走到飯桌前,用手肘碰碰崔雲香,“咱兒給你買的什麼?”

崔雲香衝著桌子一努嘴,“那不,都擺盤子裡了。”

張強定睛一看,喝道:“肉罐頭!呦,還有魚!”張強用兩根手指捏起一塊午餐肉放嘴裡,香噴噴的嚼著,“我兒子就是會買東西,知道你媽愛吃這個。”

“是的。”崔雲香幽怨的瞥了兒子一眼,“你媽年紀大了,只知道吃不知道美了。”

“我咋聽著不對勁呢。”張強狐疑的打量著妻子,“你是對兒子的禮物不滿意?”

“滿意呀。”崔雲香夾了一塊魚放到嘴裡,說道:“可可回來給她媽買了一條紅圍巾,可好看了,戴出去誰都誇好看。”

“哦~我明白了。”張強笑道:“你媽的意思是,你買的東西,她不能戴出去顯擺,我要我說,這簡單呀,你明兒個就端著盤子在門口吃,別人肯定問你,你不就能顯擺了。”

“你說什麼呢你。”崔雲香拍了張強手一下,“快吃吧,吃完咱還得祭灶呢。”

別看張強插渾打科,張軍還是明白了媽媽的意思,確實在給媽媽選的禮物上他沒怎麼用心,張軍心中有些愧疚,忙說道:“媽,等我下回回來一定給你買件最可心的禮物。”

兒子這麼一說,崔雲香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不用不用,媽就是這麼一說,你買啥媽都喜歡。”

張強拿了四個小酒盅,正要給崔雲香滿上,張軍滿把酒瓶子接過來,“爸,我來倒。”

“好,我兒子給我倒。”

崔雲香捂住酒杯,“我又不會喝,就別給我倒了,浪費,還有老二,他還小,別慣他喝酒。”

張強把她的手拿開,“你看,剛才還說是小年,要吃個團圓飯呢,一齊喝杯酒咋的了,三錢的杯子,也就一口的量,還能喝醉咋的,放心吧,我又不是沒數,老二也不讓多喝,他就守著這一杯做樣子就行。”

“說了我不會喝。”

“喝不了,我替你。”

張強率先端起酒杯,說道:“小年了,軍子也家來了,咱一起碰一個,就祝咱家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乾杯。”

“乾杯――”

四個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崔雲香抿了一小口,辣得她直吐舌頭,忙叨了一塊肉放到嘴裡,“吃菜,吃菜。”

張兵早餓了,放下酒杯就是一陣猛吃。

張強先給張軍叨了一塊肉,才又夾了一塊魚放嘴裡嚼著。

“軍子,跟爸說說,這幾年在部隊咋樣啊?”

“挺好的,我們領導也對我好。”

“你兒子入黨了。”崔雲香說道。

張軍入黨這事在崔雲香心目中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張軍回來這兩天,她可是早跟左右鄰居炫耀遍了。

張強驚喜,“真的?”

張軍謙虛的點點頭,“還是預備黨員,明年才能轉正。”

“好,好兒子。”張強端起酒杯,滋溜一下喝乾淨,空酒杯往前一舉,“給爸滿上,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爸要多喝幾杯。”

張強一連喝了三杯,說道:“你能入黨,說明你在部隊沒給爸丟臉,好兒子,好好幹,爭取能提幹。”

張家皺皺眉,有些為難,“爸,提幹對我來說難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你知道的,我文化課不行啊。”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時爸怎麼說都不行,現在後悔了吧?”

“沒後悔。”張軍搖搖頭,“你就是讓我再重新選擇,我還是那麼選,爸,我就是當大頭兵的命。”

“可不能這樣說。”張強以過來人的口氣說道:“多立功也可以提幹呀。”

“爸,我也想多立功,可哪有那麼多功勞讓我立呀。”

崔雲香一直支稜著耳朵聽這爺倆說話,說到立功,想起來兒子今天做的事,說道:“那今天的事讓你們部隊知道的話,算不算上一個功。”

張強聽妻子這語氣,今天是有大事發生啊,他舉酒杯的手頓在空中,問道:“啥事啊?”

崔雲香說道:“你不知道,今天上午軍子到城裡去趕集,正趕上鞭炮市場大爆炸,你兒子在裡面救人來著。”

張軍忙說:“媽,我可不是為了立功才救人的,我們連長說了,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是我們子弟兵的責任。”

“媽知道,媽知道。”

張強放下酒杯,“軍子,你跟爸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咋還爆炸了呢?”

說實話,張軍真不願意回想當時的悽慘場面,但老爸問了,他不能不說。

“爸,就是我發現市場的執行模式有問題,在裡面到處都是危險品的情況下,不光有明火還肆意放炮,爸,你知道的,部隊上對這一系列的危險品管理可嚴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想跟他們提個醒來著,哪想到,剛跟管理市場的那個人說完就爆炸了。”

“嚴重嗎?”張強問道。

張軍抿抿嘴,“挺嚴重的,現場傷者很多,還有倆個人當場死亡。”

“嘶――”張強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嚴重!你沒事吧”

崔雲香:“人沒事,就是你新發的那個棉襖崩好幾個窟窿。”

“人沒事就行,最後怎麼處理的?”張強又問。

“後來去了不少人,醫院也去人了,我看沒什麼事,我們就回來了。”

張強喝了口酒,既然有人當場死亡,說明當時一定很慘烈,他是希望兒子能立功,但不希望兒子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他沉思片刻,說道:“你做的對,不過爸也有私心,以後做好事,想著一定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可以。”

“爸,這個你放心,我一點傷都沒有,就是把你的襖崩壞了。”

“你那是萬幸,你想想,要是沒崩到你身上,崩別的地方了,危險不危險?”

“爸。”張軍得意的說道:“比這厲害的場面我都見過,小小炮仗對我來說還是小意思的。”

“看你得意的。”張強點點兒子。

“那說這個到底能算個功不?”崔雲香追問。

張強瞪眼,“功什麼功呀,兒子做了他該做的事,要是以這個去要功,咱兒成什麼了。”

崔雲香癟癟嘴,“我就那麼一說。”

“兒子,咱不理你媽。”張強又端起酒杯,“來,咱爺倆再走一個,你給我好好講講部隊上的事。”

“好啊。”張軍避重就輕的和父親聊起來。

張強家祭灶就簡單多了,也就崔雲香把祭灶當成大事,吃完飯,崔雲香收拾完桌子就忙著擺祭品,擺完後就催促,“你們爺仨誰去把灶王爺請下來。”

張強和兒子聊的正歡,他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右手端著一杯茶,左手一揮,“老二,你去。”

這兩年,家裡祭灶都是張兵來操作,稀罕勁早沒有了,他今天聽大哥和父親說話,正聽的熱鬧,本不想出去,但老父親指示了,就拿盒火柴出去了,他走到灶臺,直接把灶王爺揭下來,走到院子中間,划著火柴就點,經過一年的油煙薰陶,畫像是一點就著,轉眼就燃盡了。

崔雲香還想著給灶王爺送糖呢,她端著糖剛走到門口,張兵回來了。

“好了,已經恭送灶王爺回宮了。”

“這麼快?”

崔雲香隔著門縫往院子裡看,果然,地上還有一嘬小火星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崔雲香把盤子往前推了推,“老二,還沒請灶王爺吃糖呢,你咋就點了呢?”

張兵隨口道:“請了,請了,我兜裡有塊糖,用的那個。”

“灶王爺的寶馬燒了沒?”

“哦……”張兵撓撓頭,解釋道,“灶王爺是神仙,神通一使,騰雲駕霧的比草馬快多了,不用燒那玩意吧。”

這孩子,看他表情崔雲香就知道他忘了,說道:“那不一樣,寶馬是灶王爺的代步工具,不能讓灶王爺迴天庭彙報工作再累著他,趕緊的,把寶馬送過去,再說幾句好聽話。”

“得嘞――”張兵唱了一句諾,拿起下午紮好的草馬回到院子裡,劃根火柴點了起來。

“你說,上天言好事,回宮保平安。”

“說了。”

鞭炮市場大爆炸這個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的,家屬院的人基本上都在議論這件事,萬老太太去了一趟大茅房就知道了,回來的時候她拐了一個彎,直接拐去了孫秀芳家家,“老妹妹,你聽說了嗎,城裡頭出大事了!”

孫秀芳盤腿坐在床上,見萬老太太一驚一乍的,好奇的問道:“啥事啊。”

“我剛聽說的,那個炮仗市場爆炸了,傳的可厲害了,都出人命了。”

孫秀芳點點頭,說道:“你才知道啊,昨天我就知道了。”

萬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你早就知道了,我才知道。”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是啊,這天災人禍的。”

倆個老姐妹唏噓不已。

萬老太太說道:“你看吧,今年過年放炮的準門少。”

“那可是,都出這麼大事了再不注意點那不是傻了嗎,我孫子還買完炮仗了呢,過年的時候我的看牢他,不許他多放炮。”

“我家也買了呢,回頭我也得跟孩子們好好說說,今年不許亂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