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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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靜止了五秒。
這五秒對於傅瑜來說,只是做出了一個判斷的瞬息。
對阮洛來說,卻漫長的足以自我懷疑。
阮洛睫毛一顫,垂下了眼。他有些後悔提出這個無理的要求,第二次了。腦袋裡都是些什麼東西,裝滿了不可理喻麼。
哪有人不會給自己擦嘴的,就算看不見,還摸不著麼?大家的嘴都長在鼻子下邊,也沒見誰吃飯的時候得對著鏡子找嘴。
可就在他垂下腦袋的瞬間,柔軟的絲質錦帕已經湊近了他的下唇,頭頂傳來傅瑜低沉的聲音:“別動。”
阮洛的眼睛頃刻間睜大,瞳孔卻緊縮著隱秘地發顫。他強忍落荒而逃的衝動,把自己雙腳釘在地上努力地調整呼吸,任由傅瑜動作剋制地在他下唇上輕蘸。
錦帕觸碰到下唇的瞬間,酥麻的癢意傳遍全身,阮洛渾身汗毛都炸開了。他豎在兩側的手緊緊地攥住褲子布料。
直到傅瑜收起了錦帕,阮洛緊攥著的手才緩緩鬆開,只是手指還在細弱地發抖。他就把手背到身後,欲蓋彌彰地對傅瑜說了聲謝謝。
聲音很小很小,比提要求的時候小多了。
小到傅瑜心尖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傅瑜端詳著阮洛,沒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神色:“是收拾好出來的?”很輕的語氣。
“嗯。”阮洛看著自己的腳尖。
“帶你下樓吃東西。來。”
一樓廚房早就做好了飯菜,就等著他們吃呢。
傅瑜帶阮洛下樓,傅瑜是大長腿,為了遷就身後亦步亦趨的小尾巴阮洛,明顯放慢了步伐。
女傭們見到今天兩個人是一起下來,且家主又是對阮先生照顧有加,臉上表情都有些微妙的欣慰。只有管家表情管理爐火純青,面上紋絲不動。
飯桌上,阮洛仍然坐得端端正正,也不怎麼看傅瑜。
傅瑜卻時不時看向他。傅瑜會注意他哪道菜吃得多些。
傅瑜在觀察阮洛的時候,其實思忖過阮洛的習慣問題。阮洛明明出自一個對他不管不顧不聞不問的家庭,還在冒牌貨身邊受了三年虐待。可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優雅,竟然沒被磨滅半分。可見他的教養是深刻在骨子裡的。想來這歸功於他的爺爺。
在平日,阮洛已經吃的很少了。今日吃的更少。
傅瑜心下著急,就試探著用公筷給阮洛佈菜,一開始阮洛沒怎麼吃。
傅瑜怕給阮洛壓力,就不給他布了。
沒想到傅瑜收了手,阮洛卻吃了起來。而且傅瑜夾什麼他就吃什麼,連挑都不挑。睫毛低垂著,有些溼溼潤潤。
傅瑜把這些看在眼底,卻不動聲色。
過了會兒,傅瑜才像是閒聊一般問阮洛:“昨天怎麼淋雨了?”
阮洛抬頭看了傅瑜一眼:“我看風景了。”
傅瑜試探著輕笑了一下,見阮洛沒反應,就把唇角勾深了些,循循誘導著阮洛和他對話:“下雨天看風景,還把自己腳踝淋溼了。下次下雨天想看,就讓阿姨給你穿雨衣。好麼?”
“好。”
“能不能說說,都看了些什麼?”傅瑜一邊閒聊,一邊用公筷給阮洛剔魚刺。
阮洛斟酌了一下措辭:“看芭蕉林。”
芭蕉林只有正庭的路邊有,而正庭的那條路,就是離開這座別墅,通往外部世界唯一的路。
那時細雨涔涔,阮洛仰著臉看得憂傷且入迷。
他看的到底是芭蕉林,還是那條路。傅瑜有自己的判斷。
傅瑜在剔好的魚肉碟裡灑了些輕食醬汁,推到阮洛面前:“芭蕉林好看麼?”
阮洛順著傅瑜推過來的碟子夾了塊魚肉,他沒有抬頭:“好看。”
傅瑜好一會兒沒再說話。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傅瑜道:“阮洛,別墅外邊有很多比芭蕉林好看的風景。我帶你出去看看,好麼?”
傅瑜說這話時阮洛正在喝牛奶,然後阮洛就把杯子放下了。他像是忽然愣住了。
又過了會兒,阮洛才仰臉,他看了傅瑜一眼,發現傅瑜沒在看他。
於是又看了傅瑜好幾眼:“……什麼時候?”
“就今天。”傅瑜說道。
阮洛睫毛溼溼的,但是他笑了。
又是讓傅瑜大清早就晃了眼的一天。
*
傅瑜想帶阮洛出去,並非吃飯時一時興起。
他在把阮洛的資料翻來覆去咀嚼的時候,就有這個打算了。
阮洛在嫁進傅宅之前,其實是個陽光明媚的少年。他不喜歡待在一個地方不動的。他熱愛自然,不在室內彈鋼琴的時候,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吹著風曬著太陽到周邊郊野閒晃。
他還會揹著一個小書包,揣著尤克里裡,去近處的山野裡採風找靈感。
不論去往哪兒,他都會在書包裡放上幾包貓條甚至一盒貓狗用的外傷軟膏,把路過的每條流浪貓都餵飽,把每一個遍體鱗傷的小生命都照顧好。
可是啊,這麼一個與人無害與世無爭的好孩子,卻沒辦法照顧好自己這條遍體鱗傷的小生命。
他們是在下午出發的。出發的時候,天上仍有星點小雨,但不至於打溼衣衫了。可傅瑜還是給阮洛撐了傘,一點兒雨絲都不讓他挨著。
阮洛以為這趟外出是臨時的,卻發現傅瑜已經把他們要外出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阮洛看著質地綿軟卻結實的大書包,陰霾遮蔽的內心世界,竟莫名吹進來一縷輕風,撓的他有一點點的小雀躍。
他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潛意識裡有一種直覺,直覺這個包裹裡裝的東西他一定會很有興趣。
傅瑜提著大書包,照顧著阮洛上車的時候,阮洛就頻頻扭頭看著大書包了。
傅瑜把阮洛送進副駕,給他繫好安全帶,才轉身把大書包丟到後座,自己轉身進了駕駛艙。
他又是自己開車,不願意叫司機過來礙事。
邁巴赫發動的時候,阮洛問出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咱們去哪兒”。
他在轎車還沒發動的時候,再次回頭看了眼後座的大書包,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眼巴巴地問傅瑜:“傅瑜,那個書包裡裝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