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司徒策提點,三論四詩一事傅清初沒有再提,蘇君若也知趣不提。幾日後,蘇君若親自將書交到她手中,還當著她的面訓誡李掌書,讓她日後行事要小心。

傅清初看了眼那幾本年代久遠的書,重新將其交到李掌書手中,笑道:“藏書閣三萬多冊書,有時也難免疏漏。”

“誰說不是呢?”蘇君若笑道,“我近日想了想,司中事多,你一人也顧不上來,我看日後你我二人何不分工管理?這樣一來既能面面俱到,做事也周到。”

傅清初知道,這是要開始劃分權利範圍了,“依蘇司閨所言,該如何劃分?”

“內宮之事,以文書管理糾察推罰為重,至於經卷藏書、家居擺設,也不過是個庫房看守,算不得什麼大事。”蘇君若頓了頓,看著傅清初道,“依我看,日後傅司閨主掌正之事,我就負責掌書掌筵,這樣一來,我也能兼具在殿下身邊伺候,你看如何?”

蘇君若這一劃分,看似將位高權重的部門給了自己,實則是將內宮的大小事務都握在了自己手中。

“如此甚好。”傅清初淡笑道,“只是宮人名簿……”

“你初入宮來,各方面人與事都不算熟悉,名簿就還是由我管著,待日後你熟悉了,我再交與你。”

聞言,傅清初勾了勾嘴角,“也好。”

……

宮中的事,都有著各自的規矩,大家按照規矩做事,傅清初一時間也看不出什麼是與非來。

而轉眼就到了發月俸的日子。其實,對於宮人們而言,吃穿用度都是詹事府統一配備的,需要用到錢的地方,就是打點關係了,上下關係打通了,不至於被分到太苦太累的活兒,待日後出宮了,也算有了積蓄。

內宮的月俸由詹事府發放,但內宮畢竟是外廷官員的境地,所以一般都是將月俸抬到內宮再由司閨處發放。而內廷宮人眾多,所以月俸到了司閨這一處,也是由各司領回去再發放。

“月俸一般不都是發放銅錢與米糧嗎?怎麼只發銀子?”傅清初看著上前領月俸的眾人,不解地問陳麗如道。

聞言,陳麗如笑了笑,“在宮外月俸確實發銅錢米糧,但是宮內人數眾多,且也用不著米糧,況且各人的月俸不一,銅錢一時間難以數清楚,為了省時省力,也就改為發銀子了。”

傅清初恍然笑道:“是清初少見,讓陳掌正見笑了。”

“傅司閨初來,不明白也是正常,日後就明白了。”

傅清初點點頭,看著眾人一一上前領自己的月俸,蘇君若唸完了在場人的名字,讓其他司的人清點俸銀數量,上了鎖讓其搬走。

“咱們司一共七十七人,今日只到了五十人,其餘二十七人的俸銀,是在他們當差的地方領取嗎?”傅清初看著各司的人將俸銀搬走,不解地問道。

蘇君若看著她笑了笑,“是的,這樣一來,免得旁人說我們剋扣別人的月俸。”說著,她將一塊銀子放進傅清初手中,“這是你的。”

“我也有?”傅清初有些驚訝,笑道,“不是才十幾天?”

“一月二兩,半月一兩。”蘇君若不以為意地笑道,“不至於在這一星半點上計較,這是你該得的。”

傅清初笑著說好,也算是有錢了。

晚些時候,傅清初還是忍不住向綠蔓問道:“宮中的月俸一直都是發銀子嗎?”

“以前發的是銅錢米糧,但從上個月開始,便發銀子了。”綠蔓看著她不解道,“姐姐有問題嗎?”

她的問題多了。

“把你的月俸給我看看。”傅清初看著她,說得認真。

綠蔓聞言,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轉身拿銀子去了。

宮女們的月錢不等,綠蔓這種跟在各個女官身邊的姑娘,比在別處當差的要多得一些,一月有一兩銀子。

昏黃的燈光下,傅清初也分不出這三塊銀子的成色到底如何。她看著這三塊銀子,心下一橫,也不管髒不髒,分別放在嘴裡咬了一下,果然看見了較深的牙印。

“果然如此。”她不禁笑了笑。

“怎麼了?”綠蔓還是不明白“這銀子有問題?”

傅清初看著她笑道:“我家給僕人發月俸的時候,不管什麼級別的僕人,發的全都是銅錢和米糧。因為發銀子必須過秤,戥子的刻數又略有差別,很難平分每一分銀子。

“而且銀子有成色之分,就算分量相同,成色不一樣,價值也就不一樣,市面上雖有用銀子做交易的,但是為了避免麻煩大多也都還是用銅錢。”

“這銀子成色不好?”綠蔓將銀子拿在手中看了看,“顏色似乎要暗淡一些,剛才又被您咬了個坑,成色就更不好了。”

聞言,傅清初不禁笑了起來,“趕明兒我向殿下求個恩典,賠你二兩上好的。”

說起太子,綠蔓倒是想起來了,“欸,你說這蘇司閨得殿下如此器重,日後會不會就留在殿下身邊?蘇氏也是名門望族,性情樣貌也好,與殿下也算得上匹配同稱。”

“是殿下娶妻,又不是我娶妻,我怎麼會知道?”傅清初好笑道,“背後議論,當心讓人聽了割掉你的舌頭。”她佯作兇狠的模樣嚇唬綠蔓。

綠蔓哈哈笑了起來,“我只是給姐姐你一個人說,又不到處亂講。你就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說起這個,傅清初也不禁思考起來。要說家世門第,性情樣貌,蘇君若算得上一等一的了,她確實很有可能留在太子身邊,就算做不了正妻,以她的家族名望,一個側妃也是綽綽有餘的了。

可是傅清初的答案是不會,太子他不是隻看中皮囊家世的人,若要是收蘇君若為房中人,也早就是了,不會還是今日的樣子。

“很有可能。”雖說她知道答案,但這種話她不能說出去。

“那我們得與她拉近關係,日後她若是做了妃子,興許能看在情分上,讓我們準時出宮。”綠蔓憧憬道。

進宮的女子,按規矩二十歲就可以出宮,但若是主子留用,就得繼續待在宮中服侍,所以宮中有許多白頭宮女,一輩子都難以和家人團聚。

可是,對於傅清初而言,她哪裡還有家啊?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東宮,太子身邊,才是她的棲身之所。離了東宮,她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

三月初三,柳色新上,桃樹新妝,一年一度的上巳節如期而至。

因著上巳節要放一日的假,闔宮上下,莫有不高興的。家令寺同司則那邊,在前一日便將春裝以及胭脂水粉送來了,姑娘們在這一日不拘穿戴是否符合規矩,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綠蔓手藝極好,給傅清初化了個明麗清新的妝,又拿出珠花來給傅清初戴上,見傅清初打扮得比誰都好看了,她這才心滿意足。

“你把最好的都給我了,那你呢?”傅清初看著鏡中的自己,轉眼看著綠蔓,“這珠花還是你戴吧。”

“別呀,我還有其他的呢!”綠蔓忙制止,“而且我想通了,與其同蘇司閨拉好關係,還不如打扮姐姐你?萬一哪日殿下發現姐姐的好,升您做了妃子,那我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見小丫頭想得美好,傅清初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真不忍心告訴她,自己可能成為太子手中的刀,但是永遠也成不了他的妃子。

二人梳妝打扮好,準備朝飯廳去。她們雖出不得宮,但用了早膳之後,可以隨意到花園中游玩,不受拘束。剛出門,就見李平匆匆走來,著急忙慌道:“哎喲我的好姑娘欸,你怎麼才梳洗好啊?”

傅清初有些莫名,這太陽剛升起來,早膳都還沒傳呢,怎麼就晚了?

“公公這話是何意?”傅清初一臉奇怪地問。

“昨晚沒人給你說嗎?”

傅清初更莫名,“說什麼?”

“殿下今日要同陛下外出過上巳節,殿下昨晚說了讓你陪同,沒人來告訴你嗎?”李平亦是莫名得很。

聞言,傅清初心頭陡震,太子讓自己陪他與聖上百官過上巳節?他怎麼能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誰給他的膽子?她可是罪臣之女啊!

“哎呀,顧不得這些了,趕緊走吧。”李平忙一把攜了傅清初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公公是不是搞錯了?”傅清初不可置通道。

“哎喲沒有錯沒有錯!”李平焦急得不行,“再晚些殿下就要怪罪下來了。”

“傅姐姐……”

傅清初回頭,就見綠蔓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她心下一橫,太子既然都敢帶自己去,多一個綠蔓也無傷大雅,遂朝她招手,“快來。”

待她趕到東宮門口的時候,太子的儀仗已完全準備好,看樣子就等她到了就可以出發了。

李平氣喘吁吁地跑到車前,努力調整好呼吸,才恭恭敬敬地喊道:“殿下,傅司閨到了。”

司徒策掀開簾子,臉色陰沉地看著她。傅清初頓時嚇得腿軟,直直地給他跪下了,“懇請殿下恕罪!”

“上車!”司徒策冷聲道,說著便放下了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