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書畫設計的老闆又嘬了口茶。

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連違法犯罪的事都做得這麼光明正大。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他搖了搖頭,正準備關掉客服聊天頁面時,只見對面又彈出了幾條訊息。

【很智慧的99號:我們是開劇本殺的,原本寫聖旨的員工離職了,最近加了個新劇情,實在找不到人幫忙寫啦~】

【很智慧的99號:你看這是我們店裡的裝修,我們主打沉浸式哦[圖片]】

【很智慧的99號:劇本殺的事兒,怎麼能算違法呢?】

老闆愣了瞬,半信半疑地點開圖片,只見畫面中的女子揹著手站在陰影中,只露出咧著牙笑開的下半張臉,身後是一張鋪上了絲質布料的桌子,上面擺放著不少雜亂的奏摺似的道具,一旁還有兩把一大一小沾染血跡的刀刃,看上去似乎也是道具。

雖然因為關上了門,沒有充足的光線,這張照片看上去有些模糊,顯得有幾分詭異,但老闆還是暫且相信了這個奇怪客戶的說辭。

這陰森森的感覺,可能是恐怖主題的劇本殺吧。

應該沒人敢發真帶血的管制刀具。他如此想到。

【清風書畫設計:誤會了不好意思,沒想到親親是為了劇本殺的道具,不過你們的道具也做得太逼真了~】

老闆毫無表情的想了一會兒,最近好像是有那種特別逼真的劇本殺,好像聽說很受歡迎,特別是那種喜歡考斯什麼普雷的年輕人。

【很智慧的99號:專門找人來模仿前員工的筆跡,就是為了不讓老顧客出戏嘛!】

【很智慧的99號:所以可以寫嗎?】

【清風書畫設計:可以的親親~】

魏瑛看著腦海中的電子螢幕,讚歎道:“99號,沒想到你這麼智慧啊!”

三兩句話就能打消對面老闆的疑慮。

99號的一串資料化為黃豆驕傲表情:“哎呀,還好吧。”

總不可能讓連劇本殺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魏瑛去解釋吧。

它又看著自己儲存下來的那張照片,吐槽道:“你拍照就拍照,是不是看著有點太恐怖了?感覺像遊戲裡會突然竄出來的女鬼。”

“有嗎?我感覺還好啊。”魏瑛頗為不服氣。

瞧瞧這明暗對比,瞧瞧這構圖,她覺得這張照片不僅美觀,還充滿正氣啊!

99號:……

總之,在一人一統的協力合作下,一張原本純白的聖旨被寫下了一行字,攤放在桌案上。

魏瑛踢了踢地上的“前員工”一腳,問道:“半個小時左右,能看得出來嗎?”

99號的資料庫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大曆的醫療水平並沒有那麼發達……等等,你怎麼能透過屍體看出死亡時間的?”

它縮到魏瑛腦子裡的角落,暗戳戳說道:“你不覺得你現在非常可疑嗎……”

連國內大眾購物軟體都不知道,但是知道心理疾病相關知識,對其他方面的醫學似乎也頗有研究。

最關鍵的是,身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對於這種事都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心理素質好得出奇。

在99號看來,自己的宿主簡直疑點重重。

它在資料庫裡不知道翻出了什麼東西,嘗試著問道:“你之前住的地方,是所有人都住在一塊兒的嗎?”

“你對我還蠻瞭解的嘛。”魏瑛一邊將砍柴刀塞到皇帝尚且柔軟的手中,一邊回應道。

99號看著那些資料,小心翼翼地繼續詢問:“那你這些事,都有人教你嗎?”

“是啊。”魏瑛的回答更加驗證了它的猜測。

99號:?!

難道是國外的醫學生?否則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媽咪!你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人當我的宿主!

99號的資料到處亂竄。

難怪宿主心理素質這麼高!

魏瑛看著它在自己的腦子裡到處蹦躂:?

她望著霞光映照下的門框,輕輕地噓了一聲:“安靜點。”

“重頭戲要來了。”

……

酉時一刻,宮門口迎來了大曆的現任丞相。

“趙大人。”宮衛不鹹不淡地行過禮後,便放趙丞相通行。

趙丞相似乎是有什麼急事,只穿著普通的便衣,並沒有穿上朱衣官服,身上皺皺巴巴,讓宮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趙丞相平日裡看著還算機靈,不知為何今日要如此匆忙覲見陛下,這不是上趕著自己送死嗎?

還以為這第十三位丞相能活得久一點呢。

趙丞相不知道宮衛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只顧著催促眼前的引路宮侍:“快!快!”

他雖然是丞相,但是並沒有來過文德殿。

畢竟殿內有一個隨時隨地處於狂犬病發病狀態的人,能不接觸就還是不接觸為好。

但眼下情況緊急,底下的朝臣們鬧著,他身為百官之首,自然要站出來向皇帝稟報。

趙丞相來此之前,便已經安排好了接班人,如果自己稍有不測,大曆還會有第十四位丞相,不至於讓偌大一個朝廷無法運轉。

趙丞相看著眼前的文德殿的大門,心一橫,推開門走了進去。

“砰!”

還未等他窺得殿內的全貌,肩膀便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便要往後仰,幸而他反應快,拽住了身前的引路宮侍,整個人這才沒倒下去。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聽見了宮室們的驚呼:“長公主殿下!”

“殿下怎麼、怎麼身上都是血!”

趙丞相心裡一咯噔。

陛下不會又瘋了,又要殺人了吧?

他一抬頭,便看見面容姣好的女子眼含熱淚,搖搖欲墜,似乎只有攀著門框才能不讓自己倒下。

“皇兄他……皇兄他……”

“自裁了!”

說完這句話後,福嘉長公主彷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兩眼一翻,登時便昏了過去。

文德殿門口霎時亂成了一鍋粥。

趙丞相看著滿身血跡的長公主殿下,哆哆嗦嗦地開啟了殿門,鼓起勇氣往裡瞧了一眼。

西邊太陽的餘暉落在了滿地狼藉的地上,那一灘血跡顯得尤為可怖。

趙丞相兩眼一黑。

怎麼偏偏、偏偏是這個時候!

眼見著周圍唯一一個能主事的人也快支撐不住,宮侍們趕緊將他扶著,鬧哄哄地將老太醫搬了過來。

“趙丞相!趙丞相!您可不能倒啊!”

老太醫沒敢瞧殿內是個什麼光景,只迅速給趙丞相紮了一針。

趙丞相立馬清醒了過來。

對,自己現在還不能倒。

他拽著宮侍的胳膊,命人先將福嘉長公主抬下去,然後才渾身發抖地走進文德殿。

空氣中的血腥味兒直衝腦門。

這樣的命案現場,讓讀了一輩子書的文人趙丞相驚懼不已,他也只能強撐著理智下令道:“封鎖宮門,誰都不準出去!讓刑部的人過來!”

此事突然,他須得先穩住宮內才行。

刑部的官員們早已散值,正在家美美吃著晚飯,熱菜還沒吃上兩口,就被傳召入宮。

眾人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刑部侍郎戳了戳同僚的胳膊:“這大晚上的喊我們過去幹嘛呢?”

他也沒怎麼來過文德殿,只見一路上的宮侍們慌慌張張,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同僚早已被嚇得六神無主:“不會是把我們全拉過去……”

他用手比了個刀劃脖子的動作。

誰知道那位喜怒無常好殺人的皇帝是不是又發瘋了呢?

刑部侍郎哆嗦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位被拉去菜市場砍了頭的老上司。

幾人戰戰兢兢來到文德殿階下,只望見趙丞相喘著粗氣站在殿門口,瞧見他們來了,吼了一句:“陛下歸天了!”

落在琉璃瓦上的喜鵲被這一嗓子驚得飛上了高天。

刑部侍郎張著嘴,望著文德殿的牌匾出神。

陛下歸天了!

陛下死了!

死了!

剛才還怕得不行的同僚差點笑了出來。

死得好……欸不對!現在可不能死啊!

他一拍大腿,著急忙慌,手腳並用地爬上了臺階,望著文德殿裡的場景,跌坐在地。

“啊這這這這這……”

趙丞相踹了他一腳:“趕緊起來!看看裡面的情況!”

他沒勇氣繼續在裡面檢視,這才找了專業人士過來處理,自己則往一旁的偏殿而去。

剛剛昏過去的福嘉長公主還躺在那裡。

……

“宿主!宿主!他們過來了!別裝了!”99號在魏瑛的腦子裡瘋狂大喊。

魏瑛沒理它,眉頭緊縮,好似被夢魘纏住了,一旁的老太醫瞧見了她的模樣,連連嘆氣。

“別唉了,殿下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趙丞相問道。

老太醫拱手答道:“長公主殿下這是被嚇著了,什麼時候醒過來,只能看天意……老臣也無能為力啊!”

“而且此事蹊蹺,殿下身上也有傷,老臣才剛剛為她包紮好。”

趙丞相瞪了他一眼,又想起這是宮內僅存的太醫,到底是沒說什麼。

魏瑛拽著被子,滿頭大汗,似乎看見的場景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只見她□□幾聲,大喊道:“皇兄!”

她倏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殿下?殿下?”趙丞相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魏瑛懵懵懂懂地看向他:“你是誰?”

趙丞相沒進宮過幾次,作為宮中女眷,不認得他也是自然。

老太醫為她答疑解惑:“這位是趙丞相趙大人。”

“趙大人……皇兄……”魏瑛的聲音虛弱得好似一隻幼貓。

趙丞相動了動嘴,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陛下歸天了。”

雖然這位長公主看上去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但眼下情況尚不明瞭,城外又情況緊急,他也只能繼續問道:“殿下,煩請殿下告知臣等,到底發生了什麼?”

此話一出,魏瑛似乎想了起來文德殿內的種種場景,頭疼欲裂,捂著頭喘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說道:“皇兄他……不知怎的又瘋了,他說自己疼得緊,一開始……先用匕首戳自己的頭,被我攔了下來……”

“然後,我始終不敵皇兄勁力,雖搶下了匕首,卻還是……”

“皇兄他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一把刀……就……就……”

後面發生的事情太過慘烈,她抱著腦袋抖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那瑟瑟發抖的模樣,任誰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憫。

趙丞相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傷口,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宮侍小步走向他,貼近他的身邊耳語道:“陛下的手上確實握著把不知來源的柴刀。”

“長公主殿下進殿前,陛下便摔了茶盅,殿下進去不久後,就聽到了陛下的大笑,後來又聽見二人摩擦聲,再後來……”

再後來,福嘉長公主渾身是血地衝出了殿內,就是現在眾人所看到的景象了。

事已至此,情況似乎很明瞭了。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什麼突然自裁,但他……是個瘋子!

瘋子的想法,常人能理解嗎?

趙丞相自覺理解不了,瞅了眼還在淚流不止的長公主,長嘆一口氣。

難道真的是天意嗎?

他還在發愁的時候,刑部侍郎揣著明黃絲帛趕到此,扯住趙丞相的胳膊:“看這個!”

“文德殿的桌案上放著這張聖旨!”

他將聖旨攤開來,好讓趙丞相能夠看得更清楚,只見上書一行字——

“朕不想活了,傳位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