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去先看了一眼隋子昂,而後回到室內,屏息凝神,陰靈出竅。

以陰靈的視角來看,石室中雖也黑暗,卻一覽無餘。李伯辰將手一甩,腕上的細鏈便化為鐵索,其上那些亮晶晶的小珠子,也都化為陰靈的模樣。

那天殺死陰差的時候,這鐵索上就有一個陰靈。後來將陶文保、陶定塵體內的惡靈索出,也都被縛在這索上了。原本那個陰靈是泛著幽綠光芒的形體,而之後索出的兩個惡靈,則不知是由幾百還是幾千個陰靈煉成的,已泛著白光了。

他看到這三個,忍不住嘆了口氣。要不是那天管“閒事”救了陶文保父子,如今也沒有這麼多的原料來煉陰兵……這也算好人有好報吧。他向來告訴自己該對人寬容一些,說不定日後就會有福報。若做事惡毒刻薄斤斤計較,雖可逞一時之快,卻說不好在什麼時候便會有舊賬被翻出來。

他離開無量城時只懂得些粗淺心法,如今卻有了北辰心決、天誅術法、煉化陰兵之法,細細一想,似乎都是因為自己多管閒事得來的。他倒也說不好今後這些閒事會不會又帶來大麻煩,可就眼下看,倒覺得自己一直不曾做錯什麼。

希望過兩天一切順利,能叫自己有命再多管幾樁閒事吧。

又去看葉成疇。那三個都是渾渾噩噩的模樣,葉成疇的陰靈倒眼神靈動,看起來頗為機靈。昨天他用鐵索將葉成疇打得成了個珠子,也不知眼下如何。便試著問了一聲:“葉成疇,還能聽著我說話麼?”

哪知葉成疇立即道:“聽到能怎樣,聽不到又能怎樣?頂多叫我魂飛魄散就是了。”

難道他慢慢恢復過來了麼?這倒算是好事。李伯辰便道:“葉成疇,就在剛才,璋山君受了八十一道雷刑。”

葉成疇原本眉頭緊皺,滿臉陰毒之情,聽了這句話,倒是呆了一呆,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李伯辰又道:“看到那邊的九個人了麼?”

“這裡是璋山君的藏寶洞,那九個,都是她從前喜歡過的。她和他們大概都有好結果,於是將他們的遺蛻藏在這裡。”

“一千四百多年,只有這九個人。你要是不做負心人,也許將來也會在這兒吧……我倒為璋山君不值。”

葉成疇往那邊掃了一眼,臉上露出厭惡之情。隔了一會兒,冷哼道:“你懂什麼。”

但說了這話,還是將那九人又看了一遍,道:“我與阿朱之間的感情,你這種俗人哪裡能體會。哼……我昨天要取她的命,她就給了。要是哪天她要取我的命,我也會給。你當情愛就得朝朝暮暮膩個不停麼?她知我,我知她,無論做了什麼心中都不會有怨恨,這才是喜歡。”

李伯辰心想這人該是因為知道身處絕境,因而如今才逞口舌之利出氣吧。不然依著他的印象,這人似乎是寡言少語的,更不至於同自己談什麼“情愛”。

他就冷冷一笑:“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

哪知葉成疇立即又道:“不敢苟同?難道你還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哦,你倒是對陶家的女孩有意。你以為那是喜歡?哼……只不過是見色起意罷了。你這種人,我見得多。見到漂亮女子,因一些下流的衝動便覺得喜歡了,又說服自己那是緣分,千方百計想要得到手。這種所謂喜歡,與禽獸何異?你也配不敢苟同?”

他一口氣說了這些,倒叫李伯辰愣住了。想要再冷笑一聲反駁,卻忽然覺得葉成疇說的也算有道理。

自己對陶純熙的喜歡,算什麼呢?要是如今細細一想……大抵是因為在無量城那個苦寒之地待得太久了吧。那麼幾年當中連女人的聲音都沒怎麼聽過,一旦跑來外面的世界,即便見著個尋常的年輕女子,也會覺得有興趣吧……這種事,要追根究底,倒的確是因為葉成疇口中“下流的衝動”。

陶純熙遠非“尋常的年輕女子”可比,又對自己青眼有加,他自然會像渴極了的人見到一汪水一樣,情不自禁地想要撲上去。

但這時要是再想,既未完全瞭解她的性情,又未完全瞭解她的過往,這種喜歡,大概的確要被葉成疇嗤之以鼻吧。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單薄了。

他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的倒也對。”

說了這話便後悔,料葉成疇必然再要惡聲惡氣一番。哪隻葉成疇卻道:“當然對。不過你這人心胸豁達,哪怕我不說,時間一久自然也就明白了。”

李伯辰一愣,心道這人是在誇獎自己的麼?這可不像他的性情會說的話。

他便抬眼看葉成疇,可此時葉成疇也不再言語了,只仍舊皺著眉。李伯辰心頭忽然一跳,難道……

立即又開口道:“你出身三老洞,是說洞裡有三個人麼?”

葉成疇也當即開口:“愚者之見。難道三軍大帥就只統領前中後三軍麼?三老洞中只有我一人——原本也是個大派,只是旁落罷了。否則我何至於入了空明會?因為洞中的修法只到龍虎境了!”

李伯辰的臉上現出喜色來。但仍又問了一句:“你怎麼看我這個人?”

葉成疇哼了一聲:“你這人,要是命夠硬夠長,日後必成一方霸主。但你閒事管得多,只怕生死之劫就更多了,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未可知。”

李伯辰長出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剛才對葉成疇這陰靈的狀態的猜測該是對的。他眼下的確有神智,能與人溝通交流,卻絕非生前、甚至被自己束縛之前的樣子。更像是保留了之前的情感、記憶,但只是一個模子了。

一旦問他話,他便有問必答,類似心神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不過因為保留了之前的行為模式,看著才像個活生生的人。

他長出一口氣。這人修行的時間該比應慨還要長,必然所知甚多。如今落在自己手裡,豈不是成了個可隨時查問的工具人?他之前還打算將葉成疇煉成陰兵,但這時候,捨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