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院門開啟,青年身後跟著一老頭,裹著破舊看不出顏色的衣服。

老頭道:“二位真要以兔子當十日宿費?”

“當然,我們姐弟誠意滿滿。”林言揚了揚手裡的兔子,“老伯,我們出門在外,多有不便,還請你們伸手幫一把。”

“你有兔子為酬勞,去哪家都可以。”老頭雖心動,捨不得兔子,還是沒應承。

突然出現的兩個人,穿戴整齊,看著不像是窮苦人家,收留這樣的人是有風險的。

看出他的顧慮,林言主動道:“實不相瞞,我們不是永城人,從豐城而來,就是來長見識的。現在這鬼天氣,想走也走不了,我們姐弟二人沒錢住客棧,就去獵了兔子當酬勞,換取借宿。”

聽完她的話,老頭臉上的戒備少了,心中暗忖,敢在這個天氣出門打獵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

猶豫些許,他道:“讓你們住可以,兔子得先給我們。”

“沒問題。”林言爽快地把兔子遞了過去。

青年忙伸手接過,臉上的露出喜色。

順利進門,林言打聽了這一家人的情況。

老頭姓齊是一家之主,和兩個兒子一起住,一大家人。

剛剛開門的青年是齊老頭的大兒子齊樹,他已經成親,有兩個孩子,年大的三歲,小的還不會走路。

齊林是二兒子,已經二十一歲,卻因家貧娶不到媳婦。

日子越過越艱難,都吃不飽肚子,誰還能顧得上娶媳婦。

剛一進屋,齊林就狠狠地盯著兔子看,像是餓狠了的狼。

齊拉頭見兒子那樣,嫌丟人,罵了幾句。再看向林言二人時,臉色好了不少。

他道:“家裡日子過的難,寒季還有兩個多月才能熬過去,一家老小都是硬熬著。”

林言打量著這一家子,屋子破舊矮小,寒風颳進來刺骨的寒意,唯一能取暖的就是堂屋的一個火盆,邊上堆著鋸斷的柴火,在火光快滅的時候添上一把柴。

一家老小齊聚在這裡取暖,身上的衣服一層裹著一層,像是把所有衣服都拿出來套在身上防寒。

這境況一看就很不好,連燒火的柴都不敢多用,更何況是糧食。

一隻肥碩的野兔,對他們來說誘惑太大了。

苦熬了近一個月,人人面色蠟黃,瘦骨嶙峋。

林言看向那個三歲小兒,是個女娃娃,乾瘦乾瘦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肉,像是一副小骷髏架子。

巴掌大的小臉,那雙黝黑的眼睛佔據了一半,看著讓人十分不忍。

這樣的孩子,就該吃飽穿暖,無憂無慮的玩鬧。可惜生在這吃人的地方,能活下去都是奢望。

見她盯著大孫女,齊老頭嘆了口氣道:“小娃娃不懂事,你別介意。”他以為是孫女一直盯著人看,引起了林言的注意。

林言搖頭,“沒事,我這兒有幾顆糖,給她吃吧。”

她從包袱裡翻出兩顆果糖,遞到小娃娃面前。

孩子渴望地盯著她手裡的糖,卻不敢伸手拿。

林言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笑著道:“拿著,這叫果糖,撕開包著的紙就能吃。”

小娃娃看了看她手裡的白色糖紙,又看著她問道:“果糖是啥?”

“甜甜的糖果,你嘗過就知道了。”林言把糖紙剝開,送到小娃娃嘴邊。

她張開小嘴,入口甜滋滋的,是她從沒嘗過的東西。

小娃娃大大的很眼睛笑了,“真好吃,這就是甜甜的味道?”

“是呀,這是果糖,專門給小孩子吃的糖果。你叫啥名字?”

“齊慧,小名丫丫。”

三歲小娃,口齒清晰。

一問一答中,齊家人看向林言的目光多了幾分不同,這是衝著孩子來的?

而林言似是沒有發覺他們的目光,耐心地說著童言童語,心裡為丫丫覺得可惜。

多麼聰明伶俐的娃娃,卻生在這裡,吃不飽穿不暖,已經明白生活之苦。

聰慧早熟,過早地明白活著的艱難。

她摸了摸她的頭,“你想不想讀書識字,習武強身,將來做一番大事業?”

“能吃飽不捱餓嗎?”丫丫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她說的那些東西全然不懂,只關心肚子是否捱餓。

但齊老頭和齊林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兩人眼神變了變,對視一眼,又齊齊扭頭,什麼都沒說。

生在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有讀書識字的資格啊,更何況還是個女娃娃。

林言沒有多說別的,和齊老頭閒話家常,說起永城百姓的日常生活。

一言一語中,都是一個苦字。

有了他們帶來的兔子,齊家人卻沒有敞開大吃一頓,只是把兔子收拾處理好,切下一小塊肉,切的碎碎的,混著幾塊骨頭熬了一鍋湯。

沒有鹽調味,還是林言拿出了他們隨身帶的調料,這才讓一鍋湯的味道稍微好了點兒。

在她眼中,十分粗糙的一鍋肉湯,卻是齊家人的絕佳美味。

人人吃的心滿意足,喝過湯的碗用水涮了喝下肚,那碗比沒用前更乾淨。

米陽看得心裡滋味複雜,這一路上走來見過不少貧苦人,活得艱難。

他從出生,太陽城的日子已經好過,沒吃過啥苦,又有修煉天賦,家裡人寵著,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跟著林言風餐露宿,他覺得自己已經能吃苦了,但這一刻,他卻覺得遠遠不夠。

論起吃苦,他甚至比不上三歲的丫丫。他比小丫丫幸運的是,出生在了太陽城的小富之家。

齊家人對兩人的戒心,在看到他們隨身帶著的東西后慢慢消散。

他們一人背個大包袱,裡面的東西五花八門,吃的用的穿的都有,一看就不是貧苦人。

而齊家破敗貧窮,沒有什麼可以圖謀的。人家就只是找個落腳的地方而已。

天色將黑,林言和米陽翻牆出去了一趟,把馬安置好,撿了些柴火揹著回來。

齊家實在是太破舊,柴火也不多,為了晚上不被凍醒,只能自己動手。

齊林在看到他們背後的柴時,瞪大了眼睛,“你們從哪兒弄的柴?”

這個時候,柴火很貴,也很稀缺,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都要靠節省和硬熬撐著。

進入寒季半月後,城門關閉,禁止人出入。

林言隨口道:“牆外面撿的。”

“哪個牆?”齊林追問,他太好奇了。

“離你家不遠,就在那邊。”

齊林面色大變,壓低聲音道:“那是城牆,你們怎麼翻過去的?城主府下令,禁止翻牆,一旦發現會處死。”

“這麼嚴重?”林言嚇了一跳。

齊林點點頭,嚴肅道:“有人看見你們沒?你們翻牆的梯子哪兒來的?”

見他是真的懼怕,林言細細地解釋了一遍,安撫他不用擔心,他們兩人翻個牆不用梯子,只是一個眨眼就能越過去。

齊林不信,林言讓米陽輕鬆越上房頂,事實擺在眼前,齊家人都驚呆了。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普通人啊。看向他們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這年頭,有這本事的人可遇不可求,人家能輕鬆翻過城牆撿柴打獵,完全不用擔心被發現。

齊老頭激動地道:“兩位了不得啊,是我看走眼了。你們放心住在家裡,想住多久住多久,需要做啥就說,我們一定配合。”

齊林雙眼放光地盯著米陽,“我想跟著你學武功,拜你為師也行。”

“我不收徒。”米陽嚇的退了一步,這個看上去明顯比自己大的人要拜師?

齊林不放棄地纏著米陽,林言沒有解圍的意思,樂呵呵地在旁邊看著。

餘光掃到丫丫時,她心裡有了主意,但眼下不是說的時候。

就這樣,兩人住在了齊家。白天出門太顯眼,他們都是夜晚行動,在永城的大宅院裡穿梭。

如此過了幾天,見齊家實在沒啥吃的,林言和米陽每天也要出去安頓馬匹,就順手捎帶地打些獵物帶回來。

齊家人對他們感激不盡,恨不得把人供起來。

一個月過去,林言和米陽把永城大大小小的宅院摸了一遍,永城世家名單羅列出來。

目的達到,林言提出告辭。不過,在臨走前,特意幫齊家準備了不少肉食,足夠他們撐過寒季。

臨走前一晚,林言猶豫再三,還是提出想帶丫丫走。

這個孩子實在聰敏,留在這兒再過幾年就耽擱了。況且永城情況比豐城更嚴重,老百姓活得太難,她怕再也見不到這個孩子。

她和米陽兩人,帶上一個孩子還是能做到的。舉手之勞,就能改變丫丫的一生。

聽到她的話,齊家人像是傻了,完全沒想到她要帶走丫丫。

那是齊家孫輩的第一個孩子,即便是個女娃,家裡也捨不得送人,還是不知底細的人。

見狀,林言笑著解釋道:“你們別誤會,我只是看丫丫小小年紀,聰敏伶俐,有幾分天賦,跟著我們他或許能成為像我們這樣的人。我可以保證,一定會好好養育她長大,讓她吃飽穿好,識字讀書。”

看他們還是不信,她接著道:“實話告訴你們吧,我來自太陽城,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裡和永城完全不一樣。我會帶丫丫去太陽城,等到她長大,自會讓她回來找你們。若是你們有能機會,也可以去太陽城找丫丫。”

見林言真心想帶丫丫走,米陽難得開口勸道:“這是丫丫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

齊老頭一家人猶豫不定,反倒是三歲的丫丫似乎聽懂了,主動要跟著走。

最終,在齊家人萬分不捨下,林言和米陽帶著丫丫翻牆離開永城。

留下的齊家人坐在屋子裡面面相覷,彷彿這一段時間的經歷像是一場夢。

幾年後,當他們得知太陽城是什麼地方,回想起當年,不住地拍胸激動,幸好抓住了機會。

丫丫雖然早慧,但年紀太小,突然離開親人,變得沉默起來。

林言騎馬帶著他,一邊走邊道:“小傢伙,冷不冷?”

她第一次帶這麼小的孩子,總怕稍有疏忽,照顧不到。

聽說小娃娃很脆弱,生個病都可能丟了命。現在這鬼天氣,大人都受不住,一個奶娃娃怎麼抵擋的住。

丫丫包裹在厚實的兔皮裡,頭戴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林言,像是在確定什麼。

見她不說話,林言笑道:“丫丫,姐姐帶你去個新地方,那裡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啥都有。”

“你現在不懂也沒關係,等到了地方,姐姐會給你安排好一切。你要好好學本事,等長大了就能回來,幫你的家人改變。”

丫丫大大的眼睛閃過疑惑,但還是乖順地點了點小腦袋,“姐姐,我想吃啥都有嗎?”

“當然,你再也不會餓肚子,姐姐說到做到。”

看她小小的人兒凍得發抖,林言撐起保護罩。

一路上,兩人輪流照顧小丫丫,趕路也沒那麼無趣,走了近一個月,終於在十二月底趕回了太陽城。

讓林言慶幸的是,小丫丫一直很堅強,沒病沒災地來到了太陽城。

打發走米陽,她直接帶著小孩回了家。

走到大門口就能聽到裡面的熱鬧,林言的突然出現,讓家裡人十分吃驚。

還是谷慶反應快,忙讓她進屋,他親自去把花紅從房間裡扶下來。

林言抱著丫丫,和谷家人打過招呼,看到花紅時立刻笑道:“阿孃,我回來了。還給你帶回來一個驚喜呢。”

“這是丫丫,小傢伙很聰明,乖巧聽話,阿孃,你一定喜歡。”

“來,丫丫,喊阿婆,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花紅看女兒一切都好後,眼睛就黏在丫丫身上了,到了她這個年紀,最稀罕的就是小娃娃。

自從谷義家的兩個孩子來了後,家裡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現在又多了一個丫丫,花紅樂的合不攏嘴,“丫丫,來,叫阿婆,阿婆給你拿好吃的。”

丫丫初到,有些膽怯,躲在林言的懷裡偷偷地打量人。

林言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阿孃,咱們先坐下說話,丫丫年紀小,剛來有點兒害怕,等熟了就好。”

她轉頭看向谷慶,“您老在啥時候到這裡的,覺得咋樣,有沒有哪裡不適應的?”

谷慶和他媳婦笑的滿臉褶子,明明年紀比花紅還小,但看著比她還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