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廣義已然確認自己和飛機有仇這件事情。

每次坐飛機,都讓他顏面掃地。

如果只有姑娘在場的話,倒也還好說。

畢竟,一回生二回熟。

這會兒還帶上了姑娘的哥哥,很可能還有自己的爸爸,聶廣義整個人都恨不得鑽地縫。

堂堂飛機,哪來的地縫可以鑽?

真要有的話,那也就沒有鑽的必要了。

一條地縫,足以讓飛機在高空解體。

夢心之也被整尷尬了,什麼叫【姑娘一早就知道】。

夢心之如坐針氈,有種第一排中間的乘客,一直扭頭看她的錯覺。

吃瓜這件事情,並不分公務艙還是經濟艙。

剛剛那個在衛生間不出來的男的有嚴重的痔瘡,旁邊這個美得超凡脫俗的女生為什麼會一早就知道?

這裡面究竟有什麼故事?

夠不夠寫一本一百萬字的小說?

如果不夠的話,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倫理或者狗血劇情拿來湊一湊?

極度的尷尬讓聶廣義忘記了害怕,他在心裡默唸了一千零一遍,解體就解體,讓毀滅來得更徹底。

破罐子破摔大概是對抗恐懼最好的方式了。

死都不怕了,還怕得個人盡皆知的痔瘡?

嗯,痔瘡是個好東西。

既可以掩蓋肌肉問題,又可以解決恐飛的尷尬。

聶廣義的反應是有違常理的。

用正常人的腦子想一想,痔瘡怎麼都比肌肉痠痛要更尷尬一些。

痔瘡嚴重到出不了廁所,怎麼也比恐飛要尷尬許多。

仔細想想,卻又特別合情合理。

人總是會介意自己真正的缺點。

沒錢的打腫臉充胖子,身材不好的拼命p啊p,面板不好的開十級濾鏡……

對於自己真正的優點,又經常視而不見。

通俗一點來說,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通俗一點來說,便是【寧死不屈,苟且偷生,得名而無實,乃辱之至】。

聶廣義視死如歸了一路,不吃不喝,一直到機長廣播飛機即將進入降落程式,讓乘客們調直座椅靠背,才把自己從“矇頭大睡”的狀態裡面解脫出來。

還沒來得及把髮型收拾得一絲不苟,眼角的餘光,就看到右手邊的位置換了一個人。

一個熟人。

一個熟地不能再熟的人。

沒有這個人,就沒有今天的聶廣義。

並非有什麼再造之恩,只因此人是他的親爹。

僅此而已。

“聶教授來這兒作甚?”

聶廣義有點兒炸毛,主要是不知道聶天勤有沒有聽到他關於痔瘡的豪言壯語。

“乘務長特地幫我調整的位置。”

“聶教授,你兒子又不是三歲小孩,需要你在旁邊跟著把屎把尿?”

“啊……不是這個原因,是我旁邊的乘客嫌我打呼嚕的聲音太大,我想著影響自己的兒子,總比影響別人要好。”

“你在飛機上打呼啊?”

“嗯,睡了一路,要不是乘務長過來叫我,我都不會醒的。”

“在飛機上打呼嚕犯法嗎?”

聶廣義忽然就有點生氣。

他的老爹,自己擠兌兩句沒有問題,旁邊的乘客又沒多買一張票,憑什麼不允許他爹打呼?

真那麼矯情,咋不直接包機?

“沒事沒事,爸爸本來也想和你坐在一起。”

“你兒子的睡眠質量就這麼不值錢?”

“大頭,你要睡就睡啊,反正爸爸已經睡夠了,一直到飛機落地,保證不會打呼影響你。”

聶廣義將信將疑:“聶教授過來這兒就真的只是為了離我近一點?”

“那不然還能有什麼原因呢?”聶天勤滿臉疑惑。

“嗯。”

聶廣義故作深沉地開始整理自己的頭髮。

儘管,在親爹面前尷尬比在姑娘面前尷尬,層級要低上許多。

但是,能不尷尬,還是儘量不要尷尬。

“大頭,你是不是恐飛,你不要緊張,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方式。”

“什麼?恐飛?你不是說你一直在睡覺嗎?你幹嘛騙我?”

“我這不是醒了嗎?怎麼會是騙你呢?”

“你什麼時候醒的?”

“怎麼也有一兩個小時了。”

聶廣義盯著聶天勤一言不發。

如果真是一兩個小時,那離他社死已經過了好久了。

“那你沒事幹嘛說我恐飛?你堂堂一大學教授,怎麼好意思信口開河?”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是你整理頭髮的動作不太自然,爸爸才專門問上一問的。”

“我平時什麼樣?”

“你平時啊……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是有點臭美。”

“你堂堂一學界泰斗,為什麼開口閉口就是臭?”

“行啦,大頭,爸爸不和你貧了。”聶天勤換了個話題,“你今天忽然提出和爸爸一起回來,是不是有什麼計劃?”

“計劃,我能有什麼計劃?”

聶大頭才不要承認,萬里追愛的自己,出師未捷身先痔。

“你要不是對萬安橋的重建有什麼具體的想法,也沒必要這麼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吧?”

“啊……你說這個啊……”

“不然大頭還有什麼別的計劃?”

“我為什麼就不能有別的計劃?我就不能為愛走天涯?”

“可以是可以……”

“聶教授,你這什麼表情啊?你總不至於對這麼天才的兒子,還有懷疑吧?”

“大頭啊,這也不是爹懷疑不懷疑的問題,是你本來就沒戲。”

“什麼鬼?你沒見人姑娘,萬里迢迢地過來幫我解釋嗎?你就算沒去現場,難道還沒有看新聞嗎?”

“一開始,爸爸也是覺得,這麼發展下去,你和宗家的姑娘很有戲。可人家哥哥都過來接了,這代表什麼?”

“什麼代表什麼?代表她哥哥陰魂不散啊。”

“大頭,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人姑娘幫你解釋,是不想欠你人情。”

“本來也沒有欠啊。”

“怎麼沒有?她家的房子不是你幫忙改造的?她爸爸都一直在和我說感謝呢。”

聶廣義有些沒辦法理解親爹的腦回路:“你的意思是,人姑娘這麼努力找證據幫我洗刷冤屈,就因為我給她家進行了智慧化改造?拜託!她爸爸又不是沒有給我錢。”

“那你有要嗎?”

“我缺錢嗎?我要她爸爸的錢幹什麼?”

“那不就得了?”聶天勤讓聶廣義自己想一想。

“聶教授,你好歹一博導,能不能不要這麼庸俗?”

“爸爸只是這麼一說,是不是這麼個情況,你要自己想一想。”

“這有什麼好想的?”

“你要一上飛機就和人姑娘一起坐,爸爸也就不讓你想了。大頭,你知道嗎……”

“我能知道什麼?”聶廣義沒好氣地打斷,“你不知道,頭大的人,腦容量都小嗎?”

“大頭啊,你別一心虛就開始反應過激。”聶天勤笑盈盈地說,“辦登機牌的時候,咱倆沒在一起,我還以為你和人姑娘好事將近,結果倒好,有人直接在飛機上等。”

聶廣義已經很確定了。

他的親爹就是在擠兌他。

歌詞也只敢唱唱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他的親爹怎麼好意思得寸進尺到,被原諒的總是有恃無恐?

“你為什麼要篡改我的志願?”

“啊?這事兒不是已經過了嗎?”

“你不篡改我的志願,我會去義大利生活那麼多年嗎?我不去義大利,我會和宣適一起回國找他物件嗎?我不趟這趟渾水,我會遇到這個姑娘嗎?我不遇到這個姑娘,你還有什麼好擠兌的?”

“大頭,爸爸錯了。”

“那你以後還敢不敢擠兌你親兒子了?”

“大部分情況下應該是不敢的,太想抱孫子的情況下除外。”

聶天勤比誰都更瞭解,自己的兒子是個嘴強王者。

“那你就等著吧。你看你有孫子的時候,我要不要讓你抱。”聶廣義繼續嘴強。

“有就行,誰抱都一樣。”

“我懶得和你說。”

“對對對,你多留點話和姑娘說。等會兒下飛機的時候,肯定還是要碰見的。”

“我憑什麼要說?就因為人姑娘長得?”

“嗎?也就一般般。”

“聶教授,你的眼鏡是不是該重新配一下了?”

“可不就是嗎?大頭要帶爸爸去配嗎?”

……

“廣義,你到底釋出了一個什麼妖孽啊。為什麼我人都躲到斐濟了,還有好幾撥直接找過來的?”宣適在斐濟給聶廣義打來了電話。

“也沒有什麼啊。就是把下一個時代的建築概念,提前給弄到現實裡面來。你看看資本是怎麼追逐chatgpt的,就知道只來了好幾撥根本就是小意思。你再等等,應該會越來越多。”

“我這是在度蜜月啊!”

“你倆不是情比金堅嗎?什麼時候度蜜月不是度啊?不是說,真正相愛的人,天天都是度蜜月嗎?你倆層級怎麼這麼低?你這是想讓我鄙視你?”

“真的還會很多人找過來嗎?”宣適是的有點不堪其擾了。

“我以前只做概念建築的時候,都已經有那麼多人追捧了。這次這個,我可是直接把材料和全套設計施工圖都打了個包送你。”

“你連施工圖都做好了?”

“這不廢話呢嗎?”

“你以前不是隻做概念的嗎?”

“你以前不是也沒有結過婚嗎?”

“等會兒,你的意思是,你送給我和阿諾的結婚禮物,並不僅僅只是一個概念。”

“那不然呢?你現在才知道?”

“阿諾比賽結果還沒最後公佈,就一堆人打電話,我那會兒把電話關了,就沒有再關注過釋出會的具體情況。”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我原本想著,再怎麼樣,等我度完蜜月再處理也來得及。”

宣適是真的沒有想到,他前腳到斐濟,後腳就有人追了過來。

“我來你個大頭及。”

“廣義,真要是他們說的這種情況,你這個結婚禮物,送的就有點太大了。”

“有什麼大不大的?這種東西,在你手上,不比在我手上容易發揚光大?”

“那我核算一下,看看怎麼分配股份比例。”

“我比你個大頭例。”

“頭大頭小確實取決於比例。”宣適很認真地回應。

聶廣義氣結。

他最近到底做錯什麼,以至於全天下的人,從父親到兄弟,都認為他可以隨便被擠兌。

……

宗光第二天還有飛行任務,飛機落地就是他的終點站。

聶家父子還得繼續自己的旅程。

“大頭啊,姑娘有沒有說她要怎麼回家啊?”

“人家有哥哥陪著,你操這份心幹嘛?”

“那肯定是要操心的啊,我前兩天還和人家爸爸說,回去的時候,把姑娘一起帶回去,讓她爸爸不要來接。”

“那你怎麼到現在才說?”

“那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人哥哥到了機場就跟著機組一起走了啊。”

“那你問過人姑娘的意思嗎?”

“你都沒點頭,爸爸哪敢擅自做你的主啊?”

“你什麼事情都讓我做主,那就等著你兒子孤獨終老吧。”

“哦。這樣……那爸爸就懂了。”

“懂了什麼?”

“我先和人姑娘的爸爸對接,把送姑娘回家的事情給安排得妥妥帖帖。臨上車的時候,再讓小天給我打個電話,讓我不得不跟著她的車一起。這樣一來,護送姑娘的重任就只能交代給我成熟穩重、行事靠譜的兒子。這山高路遠的,司機在前面,你倆坐後方。”

“聶教授,你可真夠老謀深算的?”

“夠用來在你這兒將功補過了嗎?”

“還差一點。”

“哪一點?”

“司機在前方,我倆坐後方這一點。”

“那你想要怎麼樣?”

“我想要程諾的房車,姑娘她爹的那輛也行。”

“廣義吾兒,你這要求提的,可就不在你爹的能力範圍之內了。”

“本來也沒指望你,你搞定姑娘她爹就行,我自己給宣適發訊息。”

……

【小適子,你要是真過意不去的話,就把你老婆的房車送我。】

【那怎麼行?新時代的好老公,怎麼能把老婆大人的財產隨意送人?】

【哥屋恩。】

【好嘞。麻熘地滾了。滾一半想起來,四個月前給老婆大人訂了一臺新的房車,準備度完蜜月回去送給老婆大人當新婚禮物的。既然有了遊牧咖啡,房車就有點不夠看,大少實在想要,就送給你好了。車上別的不多,計生用品肯定是管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