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人屠夜雨就像是在翹翹板上的兩個人,僵持住,他不敢殺我,還要提防著我自殺,我則著了魔一樣,你越想得到那獸語錄,老子就偏不給你!”老佘咬著牙說。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似乎疼痛的神經漸漸麻木,我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直至停在了那一千三百八十二上,第十四天的夜晚,夜雨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我肆意的嘲笑他,已經黔驢技窮沒有了新鮮的招數,他的微笑突然就凝固住,我和他同時看向大門處,砰!砰!砰!有人敲門!人屠用刀片貼近我的頸動脈,示意我應門,我大聲的問,誰啊,門外沒有應答,又是砰!砰!砰!的三聲,來的是誰,你猜猜看,菜刀!”老佘問我

“難道是灰?”我看向骨灰盒,他沒有回答我。

“這敲門聲四平八穩,不急不躁,每一下之間的間隙都是一秒鐘,這就有些異常了,平常人很少見這樣敲門的。除了敲門聲,門後沒有任何回應,我這鬼地方,除了我偶爾帶姑娘回來以外,從來沒有人來。我這人一向都是獨來獨往,既沒有什麼三親六故,在道上也沒有朋友,我也很好奇這來的究竟是誰……我好奇的傷口都不疼了……夜雨的眼睛裡有一絲慌亂,我的老底他是清清楚楚的,就連他都沒有設想到會有人登門這種突發狀況。”老佘嘿嘿直樂,

灰依舊面無表情的抽菸,完全無視我那求知若渴的眼神。

“誰啊,我又問了一聲,我不得不問,門外依舊沒有應答,砰!砰!砰!我記得清清楚楚,這敲門聲,一共響了十三次。然後就是咣的一聲巨響,我那防盜門就像是爆米花一樣的炸開,煙霧瀰漫,灰塵四起,我躺在地上無法動彈,有潔癖的人屠那瞬間犯下了他的第一個錯誤,他下意識的往後跳開,以躲避灰塵。在那灰塵裡,有一個人,像一株青松般挺立在那裡,他依舊不說話,沉默的像顆塵埃。他,躺地板上的我,人屠夜雨,在那瞬間成為了三點一線,沒有人動,我是想動動不了……”老佘說完,又開始樂。

“樂個溜啊樂,到底是誰啊?後面怎麼了!”

老佘這當口,他倒一點不著急了,他用手抓了塊狗肉開始吃肉……這不愁人麼。

終於,老佘在大褲衩子上擦了擦他那油光鋥亮的手,接著往下說:“那時的他還沒有留起長髮,也沒有破吉他,可不就是骨灰盒麼,不然還能有誰,看把你急得!”

“後來呢?”我問,這當口還開玩笑,真是服了這老佘,老佘指著骨灰盒,骨灰盒眼睛裡也是笑不可支,這是十年前他們初次相逢的記憶。

“且不忙著說,再喝一輪,十年後,若是大家都有命在,無妨再來一次圍爐夜話,如何?”老佘看著我和灰,大家同時重重的點了點頭,十年後,有沒有命在,誰知道呢?那酒罈子又在三人手中轉了一圈。

“當灰塵終於散去的時候,我才看清了灰的樣子,當年的他就像是這爐中的火焰,還未靠近,就會被灼傷,又像是一枚槍膛裡的子彈,隨時會傷人。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個局面,他要殺我,就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找上門來,公平較量。我大笑,我衝著他說,惡客登門,歡迎歡迎,只是老子現在可沒辦法奉茶待客,老子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就算想拼命也無法奉陪!”老佘感激的看向灰,灰搖了搖頭,大概意思是這事不值一提。

“人屠夜雨,有點迷茫,原本天衣無縫的殺人奪書計劃,怎麼就會突然變成了眼前這副局面,他如臨大敵的看著殺氣騰騰的灰,他說,‘敢問是哪一路的朋友?這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的規矩,這狗王與你無親無故,還請莫趟這潭渾水,我夜雨日後灰有答謝之禮!’他態度誠懇而友好、措辭禮貌又有分寸。他在釋放善意,試圖勸走骨灰盒。灰的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那計數器,盯住那一千三百八十二的數字,他的眼睛眯縫起來,他又看了看如死魚一樣的我,十指殘缺的我。灰終於開了口,他說:‘你既然殺了他一千三百八十二刀,都沒弄死他,不如讓我殺一殺看看,我一刀就夠了。’這話一說,人屠的臉色依然沒有絲毫變化,他微笑著說,既如此,就讓與兄臺吧,這第九十八名,我也不是很在乎,交個朋友遠比這排名要來的實在呀!骨灰盒走到一邊,讓出了那沒有了門的窟窿。”老佘又嘆了口氣。

“這人屠夜雨居然這麼好說話?骨灰盒說話這麼溜?”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繼續聽就知道了!”

“這江湖,水險浪惡,這人心如鬼,這人屠夜雨豈會是如此好說話的人,他只不過是在尋找出手的機會,他微笑著衝骨灰盒點了點頭,就開始慢條斯理的收拾他的行囊,他就像是要出去春遊的孩子,骨灰盒的殺氣在慢慢消失,我簡直就想歇斯底里的大喊出來,他在騙你,可是那人屠時不時的微笑著看我一眼,他在警告我,出口即死,他身體一側,我能看到而骨灰盒又看不到的那隻手中有刀光閃動。就在這個時候,骨灰盒出了手,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解除了戒備,消泯了殺氣的時候,他出手了!”老佘說完,又把酒罈子遞給我,我無奈的又是一口。

“接著說接著說!”我急不可耐的對著老佘大喊,灰的嘴角艱難的上翹了一下,他居然在笑,這封凍的冰海,漸漸的有了融化的趨勢。

“人屠夜雨,以為自己演技高明,能瞞過所有的人,加之他示弱友好的態度,骨灰盒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對他出手,這是他當夜的第二個致命的錯誤,在他忙於用微笑威脅我的時候,骨灰盒撿起了半扇門,他雙手一左一右的握住那門,三百六十度掄圓了狠狠的拍了下去,這扇門在房間裡颳起了一陣巨大的風,天花上的水晶吊燈被風颳的互相撞擊,發出了叮叮噹噹的悅耳聲響,接著就是咣的一聲巨響,繼而喀嚓兩聲,骨灰盒丟掉那已經變了形拱起一大塊的半扇鋼門,人屠已經血流如注的倒在了地上,他雙腿的腿骨也已經被剛剛那一下砸斷,他在血泊中哀嚎著,他說:‘為什麼?’骨灰盒歪著腦袋看他,呸的一口吐沫吐在他的臉上,他說:‘因為老子看你不爽!’”老佘的臉紅通通,又是一口酒猛灌下去,我搶過來,也是一口,痛快啊,痛快,這下手之乾脆利落,當浮一大白!

“骨灰盒,你怎麼看穿的?”我轉臉去問灰,他說:“沒……看……穿……就……是……不……爽……”我登時無語……

“骨灰盒,把人屠那巨大的包,扔到他身上,他說:‘滾,我是來殺人的,卻不是來殺小人的,再碰見我,你可加點小心,今天算你運氣好,下次絕不會手下留情!’那時候的你說話可真溜啊,就跟快板的節奏一樣!”老佘突然感概了一下,灰的嘴角又是艱難的翹了一翹。

“接著說啊!”我大叫!

“人屠掏出條白手帕,仔仔細細的抹去他臉上的吐沫,與額頭上的血,他又開始微笑,他說:‘這悶棍打得好,受教了,這不殺之恩,來日定當奉還!’他就用兩隻手撐起身體,一路匍匐著去了,他額頭上的血又滴下來落在地面上,又被他的身體拖過,他爬了一路,身後是一條血跡斑斑的血路,他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他的謹慎就體現在絕不冒回頭而讓灰再起殺意的風險,這十年來,他也未曾一次動手試圖報復,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卻隱忍至今,我栽他手裡,其實不冤啊……”老佘這話倒是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違心,這人屠委實是個人物,身手且不說,這城府實在深不可測,這樣的敵人當他從暗處殺出的時候,必然就是致人死命、斬草除根的下場。

“你可千萬加點小心!”我對著灰說,這樣的敵人實在是太過可怕了,灰點了點頭,嘴角又牽動了一下。這灰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十年前那個快意恩仇,豪放不羈的灰到底怎麼了?可是我實在是不敢問。

“人屠漸漸的爬遠,消失在魔都黯沉如墨的夜色裡,屋裡,只剩下不能動彈的我和灰,他嘆口氣,在我身邊盤膝坐下,他說:‘你可真他媽的是條漢子啊,交個朋友如何,獸語錄我是不要了,但你這字號怕是不能再用了,這排名就讓給那雜碎吧,他這銷魂蝕骨無藥可解,百日毒發,他知道你是必死的,一定會去取替你的排名,這倒也好,至少他不會再惦記著你那獸語錄了,這以後,他只會惦記上我。’他把我抱起來,端端正正的放到沙發上,他握住我那包紮過的殘缺的手掌,他晃了三晃,那一瞬間,我就像是老狗一樣嗚咽起來,我的喉嚨裡響起的是孤狼尋覓到狼群的長嘯。”老佘唏噓不已,險死還生,也確實值得感概。

“沒……那……麼……威……風……你……丫……就……是……哭……了!”灰面無表情的打斷了老佘,老佘老臉一紅,就你話多!

“你的毒解了沒?”我問,老佘用力拍了拍胸膛,他說:“這不活得好好的麼!隱谷善用毒,這唐門卻更是用毒的大行家。多虧了骨灰盒啊,我那時候那副德行,既無法坐飛機,更沒辦法坐火車。他連夜驅車兩千餘公里,把我帶回了唐門,這所謂,善毒者亦善醫,骨灰盒有個妹妹叫做唐安,這是個善良心腸、冰雪聰明的姑娘,就是她救了我!”

“你還有個妹妹啊……”我看向灰,他點了點頭,我腹內的疑問卻越來越多,唐門傳承一千餘年,根深葉茂,人才濟濟,這被派出來單槍匹馬的闖蕩江湖,還要替家族賺取鉅額的金錢,這等苦差事,怎麼就會落到骨灰盒的頭上,究竟是對他的倚重?還是對他的歷練?還是族內的排擠?

“為了讓人屠放心,骨灰盒連夜找了具體形跟我差不多的屍體,如複製般佈置了一番,再在我的房子里布置了一起燃氣洩露的爆炸事故。從此殺手之王的榜單多了個人屠夜雨,少了個狗王佘天昆。”老佘笑著說。

“這殺手公會如何確認是人屠夜雨殺的你?繼而讓他上榜呢?”我很好奇的問。

“上榜是每一個殺手的夢想,可是沒有實力的話,也等於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標靶,所有殺手想殺之而後快,取而代之的標靶。沒有實力的斷然沒有這個膽子冒認,而在確定狗王的死亡之後,也只有人屠夜雨能說清具體的死亡特徵,與殺人手法,他上榜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骨灰盒對這事始終沉默,在我傷愈後,我回到了魔都,成了西郊動物園的守夜人,我重新開始養狗,訓狗,組建起這支全新的狗群。”老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