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正面照一張、面部側面照左右各一張,朱顏甚至讓我把胡鵬翻了個身,背部照片也是三張,拍完我不等她開口,主動上前把胡鵬再翻回正面。

朱顏點點頭,算是表示對我機靈勁的嘉獎,她放下相機,“齊活!”她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這麼一張訂單,收費多少?”我有些好奇,開著敞篷跑車,又輕易就用跑車去撞別人的這位屍體魔術師,很顯然經濟狀況良好。

“老曹頭這張訂單是一百萬,因為是老曹頭,我拿兩成,老熟人,談錢傷感情,一般情況下,我拿訂單的三成。”朱顏說。

二十萬……巨大的數字,我默默的換算了一下,能吃多少餐麵條。我默默拿出我那不知道幾手的老古董手機,幽藍的螢幕顯示十二點,一個小時不到,這個女人賺了二十萬,老曹頭略微費的功夫多點,他擺攤算了三天命,去人家小區打探下訊息,再去監獄心理治療半小時,賺了八十萬。

“我這特屍科助理有工資嗎?”我實在忍不住,我輕聲細語,弱弱的問朱顏。

“有,給你兩個大頭耳光!老曹頭說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這樣的廢柴,半點本事沒有,不能慣你的壞毛病,他負責給你生活費!不過,你這死木頭要是聽話,姐姐我倒是可以偷偷給你點零花錢。”朱顏笑嘻嘻的,順帶還佔我一道便宜,自封了姐姐。

死老鬼!受這樣的驚嚇,忍受這樣惡劣的工作環境,還要跟神經病一起工作,居然半毛錢不給!居然是免費的!我又在心裡痛罵老曹頭。

“扛上!”朱顏指了指胡鵬,我看著光溜溜的胡鵬,心裡在怒吼。朱顏卻轉身走出玻璃房間,絲毫不理會我的窘迫,她走向玻璃房間後面那個巨大的黑鐵疙瘩。

我無可奈何,只能用已經破了的屍袋胡亂包裹一下,像條死魚般扛在肩膀上,心裡又開始一陣一陣的噁心,雖然隔著手套,仍然能感覺到冰冷。

我大步流星的扛著屍體走向朱顏,她指了指鐵疙瘩前那不鏽鋼的傳送帶,我如釋重負的把屍體放在上面。朱顏走近鐵疙瘩,手指在一個面板上按按戳戳,鐵疙瘩上邊的不鏽鋼門緩緩升起,露出一張黑洞洞的大嘴。那傳送帶就隆隆作響起來,胡鵬順著那傳送帶滑進鐵疙瘩的深處,成為那黑暗的一部份,只能看見模糊的一片灰。

傳送帶停止轉動,不鏽鋼門又緩緩降下,我這才注意到,不鏽鋼門上還有個玻璃的小窗。朱顏繼續按動面板,那小窗內就有了光,橙紅色的光躍出來,我湊過去看,鐵疙瘩內已是一片火海,烈焰熊熊燃燒,無所不在,這火焰像是有靈魂一樣在翻滾,在跳躍,在奔湧,在疾馳。這鐵疙瘩就是一個巨大的火爐。

我用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不鏽鋼門,又迅速的縮回來,出乎我的預料,僅僅只是溫熱,站在爐前,也不覺得有熱浪襲來,相當好的隔熱效能。

“焚屍爐的烈焰,將會讓軀體最後一次跳舞,每一個人的終點站,都是死亡,這死亡或早或晚,必然來臨,誰也躲不過去。”朱顏的聲音響起。

我默然點頭,不禁嘆了口氣。

老曹頭說“黃泉水惡,血海波兇。”那邊的世界又該是什麼樣子?

“發什麼愣啊,滾過來幫忙!”朱顏在玻璃房裡大聲叫我,爐內火光依舊躍動,又不知道什麼破事等著我。我腹誹不斷,走去朱顏那邊。

“死木頭!把這都收拾了,然後去那邊先用水沖洗,再用消毒液沖洗,最後擦乾!再分門別類的給我放回去,這張床也得洗。你這助理怎麼一點助理的覺悟都沒有……針線就不要了……”朱顏指著屍床上的一堆工具,尖聲抱怨,摘下手套扔進垃圾筒,拿著照相機走進了左邊的第二扇門。

我心想,逮著人就往死裡使喚,你倒是惡霸、地主的絕好胚子,這特屍科從前就你一個人,還不是自己收拾,給工資了麼你,就使喚人,不過腹誹歸腹誹,伺候還是得伺候……

我拿起那把“正本手作”,真是好刀啊,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握在手中,絲毫不覺沉重,刀身雪亮,不由自主的就想揮動,頓時就有“咻咻”的破風聲,停下來看,刀身上三道涇渭分明的銀光,刀刃處的最亮,卻最細,如同一條銀蛇,刀身處的光寬一些卻要晦暗一些,刀脊處的光卻又亮起來。我愛不釋手,卻突然想到這刀此前也不知道切過多少屍體,我頓時皺起眉頭,改用兩隻手指拎住刀柄,趕緊放回去。

我這時才有機會仔細觀察這個玻璃房間,我關掉無影燈,光線頓時黯淡,只有兩盞長方形的日光燈在頭頂高懸,散發著清冷的光。我環視四周,矮櫃有七隻。我悉數開啟,倒吸一口涼氣,光是“正本手作”,有長有短,有大有小,有薄有厚,就有足足32把!居然是一套。此外更有無數的手術用具,好傢伙!

最後一個櫃子裡的東西溫柔了許多,上層堆滿了手術手套,下層則全是白色的乾毛巾,我拿起一條幹毛巾搭在肩膀上,轉身將七零八落的東西歸置到不鏽鋼托盤裡,端到水槽旁邊,開啟水龍頭,一件件拿起來先用水衝,繼而再用消毒液衝,這順序跟餐廳洗碗完全調了一個順序。

玻璃房間裡我一個人像工蜂般忙碌著,我擦乾器械一件件分門別類的放回去,錘子歸錘子,剪子歸剪子,刀子歸刀子,最後只剩處理那張胡鵬躺過的床。

在水槽底下找到了水管和水槍,沖洗完,再去取條白毛巾從頭到尾的擦,直到擦的滴水皆無,連床的腳都閃閃發亮。我才滿意的起身打量自己的勞動成果。

就在這時,朱顏笑嘻嘻的端著一碗泡麵突兀的出現在我眼前,我以為是給我吃的,可這種環境我怎麼可能吃的下去?況且這面只有一碗,我正想說自己不餓,朱顏卻不等我回答,把面端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床上,自顧自的吃了起來。她吃的香甜無比,吃的滋溜作響,吃的津津有味,她壓根就沒打算給我吃……

“蔽瘴丹”的神奇這時候又顯現出來,這丹藥就像是有自己的判斷和靈性一樣,它隔絕一切引發人體不適的氣味,卻不阻擋能引發愉悅的氣息,我能聞到那面的香味,空氣中有酸溜溜的味道,味蕾對這味道自動生出反應,我情不自禁的嚥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