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想什麼?”

雪初不悅的掩蓋住了那雙兀自顫抖的眸子,突然黑下來的視角重新幫銀熙找回了冷靜,在安靜的沉默過後,他終於也恢復了平靜的樣子。

……是隻麻煩的幼崽。

本意想著邊休假邊完成任務的雪初又想嘆氣了。

“不想說就算了,誰讓你現在擁有特權呢?”

看出銀熙彆扭的雪初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散漫蹙眉的表情在看到對方已經要掐出血痕的手後和緩了些,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到底在彆扭什麼?不願意就好好拒絕啊。”

如清風一般的話語奇蹟般的安撫了小少年動盪的心緒,眼見著身前的人轉身要走,銀熙幾乎是完全下意識的拽住了從眼前飄過的一小片衣襬。

雪初無奈的停住腳步,只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甚至都沒來得及去看一下小傢伙的表情——那雙手就像是被打散了一樣的鬆了下去。

雪初:“……”

雪初:“…………”

太麻煩了,忍不了了,還是換下一個吧。

並不想再重來一次的雪初失去了最後的耐性,只停了一步便決定轉身就走。

“為什麼沒有殺死那個人?”彷彿是溺斃在黑暗沼澤裡的少年一點點重新凝聚起視線,銀熙垂著頭盯著那塊將要離開視線的衣襬,喃喃自語一樣問道:“他有什麼是值得網開一面的……甚至還要你親手救下。”

“……”

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個問題的雪初終於轉過身來,略有些困惑的看著躊躇的孩子,“……我看起來是什麼很可怕的人嗎?”

她再次抬起銀熙的下巴,言語間全是篤定,“你去找過他了?”

“……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麼多,那也應該知道我沒有讓他死去的原因吧?”

“在那個時候,我可沒有說謊啊。”

……是這樣啊。

居然真的只是因為在他看來單純的近乎愚蠢的龍崽子。

這算什麼呢?讓一個天生就屬於獵食者的幼崽天真無虞的長大?

在這個骯髒的地方怎麼會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銀熙想笑,想用更加疾言厲色的語調訓斥自己這荒唐的想法——可是他做不到。

就像是鬼使神差的找了那個活著出來的小孩一樣,他做不到。

自從親眼見到尤來加被帶走,他的視線就不可避免的聚焦於這個人身上,不管是尤來加,還是那個被輕易放過的孩子……那些被保護的情感落在吸血鬼脆弱的心尖上,越是往下,便越是被撕扯的鮮血淋漓。

“嗯……似乎還沒到時間呢,”雪初與他對視,屈指敲了敲少年顯然不怎麼明媚的腦子,伸手握住了對方垂在身側的手臂,“就這樣好了。”

雪初並沒有要為此解釋的意思,她只是輕笑地看了眼因為驟然被拉近而顯得無措的銀熙,默然的轉身離開了。

糾正銀熙這個性格什麼的……還得等他在系統裡的封鎖先解除再說,倒也不算太遠了。

心裡有所預感的大妖露出了一個感興趣的笑容。

好好刷完一波存在感後,雪初很快就轉換了前進的方向,畢竟這座城裡的人都已經要完全變成奇怪的樣子了……雪初很理智的決定轉移陣地。

至於怎麼快速找到一個不受牽扯又能穩定下來的住所麼……

雪初停在賭場的大門前,直接走地下的暗道抄了上去。

而同一時間,頂樓劍拔弩張。

“我親愛的兄長大人,聽說你最近得了公爵的賞識,實在是風光無限啊,”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懶散的撐著眼皮,剛把這話說出一秒,還搭在一邊的右手就忍不住捂著嘴,做出一個要嘔吐的姿勢。

剛被公爵甩了臉子的兄長本人:“……”

“希寧,這麼些時間不見,嘴皮子倒進化得厲害,可我怎麼聽說你剛被人打了上門,現在還虛弱不見客呢?”

“好歹是我們侍神族的分支,血脈微薄沒繼承點本事就算了,怎麼連一個無方城都對付不了?嘖嘖,可真是丟人啊……”

“看來兄長情報也不怎麼樣啊,”選擇性忽視了他口中的詆譭,希寧安靜的注視著窗外飄搖的樹葉,嗤笑道:“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就來耀武揚威……還是,就算追隨而來也被拋棄了呢?”

“你——”站在中間的男人差點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他的目光從主位移到希寧平靜的臉上,眼裡像是含了一根刺般難以正視,“呵,你也就能在此時囂張片刻了。”

“雖說父親大人不讓我取走你的性命,可作為兄長,要教訓教訓自己不聽話的妹妹,又有誰能阻止?”

他死死盯著希寧,越是看著,便越是有一股沉悶的鈍痛從心間蜿蜒而上,那是經久的憤恨!

對於突然冒出來礙眼的,好好被那位父親大人放在心上的——保護者的強烈恨意!

而在這個小地方,終於再次得見天日!

“好好懺悔吧——”

他往前邁開腿,從手心生長的力量漸漸幻化為荊棘般的權杖,希寧垂在身側的手不自然的勾起,雙瞳睜大,被迫仰頸,任由那生長的荊棘混合著尖銳的笑聲刺入眼裡。

被陰鶩氣息籠罩的希寧下意識把身體往後壓了壓,平靜又冷淡的緘默著,像是那無數個揹著人舔舐傷口的日日夜夜。

“嘭!”

從底下濺起無數大大小小的碎裂石塊,而後狠狠的折斷了尖銳的荊棘。

“來了啊。”

碎屑掃過之處,皆如被利器刺中,入目即是千瘡百孔。

揚塵不停,將原本還氣焰囂張的人死死壓在了地面上,他匍匐著,被折斷的荊棘反常的嵌入肉裡,眼睜睜看著碎裂滿地,唯獨坐在最中間的希寧毫髮無傷。

不見塵埃的身影一點點往上走來,那雙漂亮的充滿嫌惡的眼睛只冷淡的掃了地上一眼,隨即站在碎石中央,笑眯眯的看著靠在主位上的女子,低頭,伸手給她理了理被擾亂的長髮。

“看來你對我的到來並不驚訝,不過……似乎來的正是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