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無方城,這正是一切動亂開始的時候。

宴會中的觥籌交錯皆蒙上權力的誘色,在享受的歡愉中,無人發覺——撇去柔和綺麗的燈光後,外面所有的一切都安靜的過分。

若是有人在此時推開那扇大門,他們就會發現,等待在外面的,並非是上位者棋盤割裂下的無用棋子,而是——附著了冷光,時刻等待著撕裂侵蝕者的野獸。

無方城是講究弱肉強食的地方,在這裡,再多的身份背景也不過就是披在肉體上的一張白紙,揉一揉就會徹底碎裂。

“砰——”

“什麼——!”

混著火焰的箭矢直直的刺穿了精緻的窗戶,差點被瞄準的公爵大驚失色,死死盯著還帶著餘溫的洞口,尖叫著抓起一邊的侍從質問。

“怎麼回事——是誰!是誰要破壞我的宴會!”

沒有人回答,剛剛那一箭就像是個開始的訊號,原本安靜的雪地裡出現了愈來愈多的尖鳴聲,從宴會中傳出的古雅樂聲徹底終止——

“失火了!”

“快跑!”

站在二樓視窗的雪初往下望去,無數箭矢混著火焰刺入,自詡血統高貴的上位者們——正忙於逃竄,毫不吝惜的拽著無辜的侍從抵擋箭勢。

“該死的!不過是一群沒有能力的廢物!”

“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啊啊啊啊——火要燒過來了!”

華貴無用的裝飾被投來的火星無情燒灼,穿著累贅華服的眾人也都在艱難躲避,很多甚至已經堅持不住的被絆倒在地上,就連呼吸的空氣開始濃烈的逼人窒息。

而能夠逃生的那扇大門,也不知何時被徹底扣上。

“雪初,我們也要走了,”容栩向來沒有太多的慈悲,他只是看了眼匆匆抱起兩個孩子的剩下兩人,理智的說到:“就算再小心,這裡也會很快被波及的。”

“或許吧,”早有預料的雪初安靜的看著這一幕,在她身後,如同月色般神聖的九尾高高仰起,像是無法觸及的屏障一樣將整個屋子都保護了起來。

“真是可憐啊……”弗洛西婭捂住了尤來加的眼睛,冷靜的看著這一幕,雖然有些訝異,卻也並不樂觀,“如果只是一場大火,他們是動搖不了這群人的。”

哪怕現在的狀況看似是在甕中捉鱉,但實際上——

就像是雪初一樣,血脈強大的能力者從來都是遠超那些平常人的強大,更何況,這裡存在著的,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強大的倚靠。

他們或許自身無能,但出席這種場合,身邊卻一定會有強者相助!

聽見這話,希寧那雙平靜的瞳孔微微震動,她緊抿著唇,沒有說什麼,而是靜靜地看著地下發生的一切,只覺得,胸中像是有什麼更強烈的情緒即將洶湧而出。

她自然是知道的,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主動將雪初牽扯進入這場宴會,何嘗又不是抱著更加無奈的,更加無能為力的目的?

只是……

“沒什麼好看下去的了,走吧。”

雪初掃了希寧一眼,懶懶打了個哈欠,眼底明晃晃的印著不感興趣幾個字。

是了……雪初這個人,從來都不是可以被放置在臺面上的棋子。

“希寧?”察覺到身邊人情緒不對的弗洛西婭難掩擔憂,也就是這時她才恍然想起,與一直待在羽族族地的自己不同,希寧她……在這座無方城已經呆了許久了。

收回了視線的希寧對上了好友複雜的眼神,後者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壓住了話茬,只抱緊了懷裡乖巧的尤來加,小聲勸道,“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先走吧。”

“……也對。”

終於放棄的希寧嘆了口氣,剛想跟著雪初的動作離開,就被突然開啟的門給打斷了。

“果然是你——”

聲音急促的公爵死死撐著門框,計劃一次次落空的憤怒讓他被燒灼的失去了理智,趕著送死的話都咬牙切齒的說出口。

“還有你——!”公爵赤紅著臉色,一字一頓的指著被希寧抱起的銀熙,恨不得能夠直接在此將他燒成灰燼,“早該去死的白眼狼!你害死了你的母親還不夠,現在也要害死你的父親嗎?!”

“災星!最該去死的明明是你才對!”

極其尖銳的聲音一下刺破了銀熙的耳膜,他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被火焰殘痕映照著的,像是惡鬼一樣的父親,只覺得與什麼被拼命遺忘的回憶再度重合。

災星,母親……

【銀熙的精神狀態持續下跌!請宿主採取措施!】

“希寧,捂住他的耳朵。”

雪初上前兩步,看了眼容栩,儘量溫和的拍了拍銀熙的肩,呆滯的孩子猛然抬眼,紅著眼眶,溼潤的淚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掉落。

“這可真是惹怒我了……”

雪初嘆了口氣,看著那雙要被情緒輕易捏碎的眼睛,只覺得原本平淡無波的心情也徹底被底下燒著的大火給點燃了。

……養孩子真是麻煩啊。

她不鹹不淡的暗自抱怨了一句,隨即從希寧手裡接過像是丟了魂的銀熙,轉身便往樓下走去。

此時的宴會廳早已經是一片狼藉,可就像是弗洛西婭說的那樣,僅僅只是一場大火,是無法真正動搖眼前這些人的。

“呸——”被抓住的人狠狠吐出一口濃痰,他咧著嘴,缺失了牙齒的嘴巴還在往外滲著血,聲音也跟著含糊不清,“無方城……才不是你們可以隨意擺弄的地方!”

他的喉間發出“嗬嗬”的抽氣聲,雙手徒勞的撕扯著身上束縛的繩子,很明顯已經走到了絕路,可獨獨那雙眼睛!混著血的腥臭也依然強撐著不肯移開半分!

站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就沉了臉,狼狽的華服垂落在地上,像是被挑釁到了極致,連自己的身份也顧不上了。

“呵,一群噁心的鬣狗而已,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

他惡劣至極的狠揣著眼前人的傷處,低垂的眼滿是狠毒與不屑,“不聽話的惡狗,可是要扒皮拔牙的!”

“是嗎?”

早就看厭了惡毒戲碼的雪初緩緩上前,微微低下頭,平靜的掃了眼站在一邊防備姿態的守衛們,黑色的長髮垂落下來,遮住了那雙毫無情緒的眼睛,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