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賽進行了三週。第一週,舊金山49人的勝利,可以說是奇兵致勝;第二週,舊金山49人的勝利,可以說是幸運女神;那麼,第三週,舊金山49人的勝利,則是強強對碰之中以硬朗的作風完成了虎口拔牙。

藉口和質疑勢必還會存在,但三連勝卻已經證明了陸恪的能力。作為橫空出世的新秀四分衛,陸恪的市場行情自然是水漲船高。

和家裡、坎蒂絲通話結束之後,來電和簡訊斷斷續續地一直在進來,前前後後已經有二十多個來電以及五十多條簡訊了——作為聯盟三十二支隊伍三十二名首發四分衛之中,唯一一名沒有經紀人的球員,陸恪現在真正地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炙手可熱”。

“我很幸運,我們現在在辛辛那提。”萊赫意味深長地說道。

雖然說,辛辛那提是一個巨型交通樞紐,但這裡卻不是體育經紀人最理想的駐紮城市;聯盟之中的頂級經紀公司,超過百分之八十都選擇了洛杉磯和紐約作為大本營。

今天的客場比賽在辛辛那提,所以即使那些經紀人再著急、再迫切,電話和郵件也是他們的最佳選擇。相較而言,第二週比賽結束之後,就已經開始行動的萊赫,再次搶佔了先機。

陸恪一下就聽明白了話語裡的深意,輕笑了起來,“你又怎麼確定,面對面的交談,可以讓你佔據先機?”

“給我一個’我不是最合適經紀人’的理由。”萊赫根本不慌張,輕描淡寫的一句反駁,就讓陸恪不由語塞。

可是,陸恪卻不是一個簡簡單單就可以擊敗的對手,“那麼換一種說法,你又怎麼能夠確定,我就是那個正確的選擇呢?”

“你對自己不確定?”

“不,我對自己充滿了確定;現在的問題是,整個聯盟裡的每一個人都不確定。”

這一來一往的對答,速度非常之快,幾乎沒有思考時間,僅僅只是以本/能的反應在交談,突然,萊赫就停頓了下來,沒有繼續接下來,眼底流露出了笑意,轉移了視線,也收斂了鋒芒,接著說道,“聽說,你在大三擔任陪練的時候,就是一個瘋子。”

萊赫沒有回答陸恪的疑問,而是更換了話題;話題的選擇也非常有趣,陪練生涯。

對於聯盟來說,對於教練來說,陪練生涯是沒有參考價值的,因為陪練沒有系統的戰術訓練,也沒有系統的體能訓練,他們的作用更像是活動的沙包。那段生涯,幾乎用一句話就可以總結了。

萊赫卻提起了陸恪的陪練生涯。

事實上,萊赫不僅僅是展開了調查,而且還親自詢問了陸恪的大學隊友,凱文-普瑞斯、約翰-沃德等等,那些遠離體育賽場的名字,萊赫都親自拜訪了。

對於萊赫來說,他選擇一名球員,天賦很重要,能力很重要,但在這之外,意志力、比賽氣質和個人作風也十分重要——像大本那樣不斷在場外惹是生非的運動員,萊赫不介意為他收拾爛攤子,但對於職業生涯的延長確實是不利的。

2006年的車禍,大本無照駕駛,差一點就躺在醫院,永遠醒不過來了。

伴隨著年齡的增長,萊赫挑選球員的眼光和要求,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主要看你如何定義瘋子。如果全心全意投入訓練,竭盡全力履行自己的職責,那麼我承認。”陸恪一臉坦然,絲毫沒有被揭短的侷促和不安,“但老實說,在訓練這方面,真正的瘋子是JJ-瓦特,你看過他的訓練嗎?上帝,和他相比,我簡直就是小羔羊。”

“你和JJ是朋友?”萊赫有些意外。

雖然JJ-瓦特是今年的新秀,但關於他的討論數不勝數——首輪秀的討論都是如此。瓦特是一名一心一意撲在橄欖球上的球員,甚至可以說是“球痴”,在訓練之外,瓦特的朋友不多,私生活也十分貧乏,除了訓練還是訓練。

陸恪和瓦特居然是朋友,萊赫確實不曾聽說過。

“僅僅只是偶爾發發簡訊,討論一下訓練方案什麼的。我猜,我們不是朋友,應該是訓練夥伴。”陸恪打趣地說道,“就我想所說的,他才是一個瘋子。”

萊赫呵呵地輕笑了起來,“某種程度來說,你也毫不遜色。我是說,今天的比賽。”

“今天的比賽?”陸恪腦子裡浮現出了問號,不明所以。

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的傳球選擇太過冒險了,但比起前兩週來說,其實今天的比賽,他在傳球選擇方面已經相對保守了許多,主要還是因為基諾-阿特金斯帶來的壓力太大了,他必須謹慎自己的選擇,否則就可能製造抄截——

最終,今天抄截數為零。

萊赫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而是來到了酒店後面花園的長椅旁,微笑地說道,“年紀大了,才走一點路就有點喘了,不如,我們在這裡坐一會,然後再到餐廳用餐,你覺得如何?”

“沒有問題。”陸恪在萊赫身邊坐了下來,他還是有點摸不清楚萊赫的談話節奏,一個話題沒有說完,往往就直接切入了另外一個話題。如果這是採訪,陸恪是記者,那麼他會接過主動權;但這不是,所以陸恪也就隨波逐流了。

“你應該保持冷靜的。”沒頭沒尾地,萊赫說道,似乎察覺到了陸恪疑惑的目光,“我是說,在球場之上,第二次撞擊倒地之後,你應該保持冷靜,誠實地告訴隊醫,自己的身體情況,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給予你最好的治療。為了一場比賽,堵上自己的未來,這不值得。”

萊赫注意到了。

作為旁觀者,同時還是一位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陸恪身上的旁觀者,他的真正目的不是觀看比賽,而是觀察陸恪,所以,他注意到了隊醫的兩次上場,注意到了陸恪的手臂問題,也注意到了陸恪下場之後,隊醫和基普-克萊斯特的異常。

陸恪張了張嘴,正準備辯解和反駁,萊赫卻接著說道,“就當是一個老人家,倚老賣老,給予你一些勸告吧,即使不喜歡,你也聽著。”那平靜的話語卻有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這讓陸恪沉默了下來。

“在NFL,我見過無數球員,也帶過無數球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也有自己的堅持,可能是夢想,可能是比賽獎金。你知道嗎?有人為了五十萬美元的獎金,威脅隊醫隱瞞自己的傷情報告,然後與球隊簽署了放棄追究責任的宣告協議,表示自己知道上場比賽的後果,但還是同意出場比賽。但事實上,他不知道。”

萊赫轉過頭,深深地看向了陸恪,“你們不知道。”斬釘截鐵,不容置喙。“你們不知道比賽的後果,也不知道傷病的後果,準確來說,沒有人知道,即使是隊醫,即使是專家,他們也只能提供相對專業的意見,卻依舊無法控制疾病。因為他們不是上帝。”

陸恪沒有開口,坦然的視線,稍稍有了一些閃躲。在比賽之中,天使和惡魔的較量之中,他聽從了惡魔的驅使。因為,他輸不起,他也放棄不起。

“沒有什麼輸不起的。”萊赫似乎閱讀出了陸恪的想法,“2009年,震撼了整個聯盟的腦震盪新聞事件,餘波現在都還在影響著聯盟的方方面面,作為新聞專業的學生,你是否聽說過?不對,讓我換一個表達方式,你是否知道這個新聞意味著什麼?”

2009年,“GQ”雜誌刊登了一篇叫做“頭腦遊戲”的新聞,由兩名腦神經學病例專家聯手撰寫,他們揭露了數位橄欖球退役球員選擇自殺的真相,事實上,他們都在飽受著腦損傷後遺症的困擾。

進入九十年代之後,聯盟對於腦震盪就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因為在橄欖球運動之中,身體撞擊是不可避免的,腦袋將會承受巨大的撞擊力和震盪力,腦震盪是必然的負作用之一。為了保護球員,聯盟出臺了諸多法規,確保大家的安全。

根據醫學檢測現實,那幾名橄欖球運動員都沒有腦震盪跡象,所以聯盟拒絕承擔責任,認為他們只是受困於自己的問題,比如酗酒,比如破產,諸如此類等等。

但這兩名專家經過深入研究調查,卻第一次將職業橄欖球遠動員的CTE問題帶到了公眾面前,真相令所有人震驚。

所誒的CTE,其實就是腦部運動創傷。在橄欖球運動中,每一位球員都需要承受成千上萬次腦補直接撞擊,可能引發暈眩、顫抖,乃至更加嚴重的身體不適。但,這些症狀都不符合腦震盪的病症,而且簡單的醫學檢查也無法檢測出來,必須花費更加昂貴的費用,進行深入檢查。

換而言之,在腦震盪之外,所有職業球員都可能面臨腦部創傷的影響。事實上,聯盟早就已經察覺瞭如此真相,但他們卻擔心,這一事實公佈出去之後,影響一發不可收拾:父母拒絕將孩子送上球場,年輕人因為恐懼而放棄橄欖球,忠實球迷也會對球隊提出更多要求……

這對於聯盟是致命的打擊,甚至可能動搖整個運動的基礎。於是,聯盟官方壓制了報告,並且否決了這些報告的科學性。一直到“GQ”公佈之後,聯盟依舊錶示了否認,甚至導致了訴訟。

這起新聞事件,成為了2009年最轟動的新聞,美國第一運動面臨嚴峻挑戰。這就是萊赫所說的。

PS,上述事件後來改編成為電影,“震盪效應(又名:腦震盪)”,由威爾-史密斯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