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聞,太祖父是個冷漠的人,他親眼目睹高祖被釘死在坤山之南,未曾施以援手。”

“也曾聽聞,天祖在北海受諸王圍攻,身陷囹圄,向太祖父求救,他沒有出手,而是選擇了離去。”

“太祖生有五子一女,有四子被他親手鎮壓在神魔腹地之中,第三子被封於天嶺雪山,終其一生未曾涉足天嶺之外,而唯一的女兒,則應與嫡長孫相戀,以身殉情。”

“從記事起,太祖父的事蹟便耳濡目染,因為太祖是谷族唯一一位,以支脈身份踏進祖地的人。”

“可是,那個外人稱之為冷麵殺神的太祖父,在天嶺雪山崩塌那日,我親眼見到,他獨自一人在雪嶺下哭泣。”谷淵自語地回憶起往事,那時的他雖小,但依稀記得清那張哭泣面龐,在瞧見他時出現了那麼一絲的慌張。

“太祖,這是一個多麼久遠的稱呼,世間真的存在活了這麼久遠的人物嗎?”夜天行震驚道,難以想象,一個人活了無盡歲月,是否還擁有人的七情六慾。

“在千年前,我見到他時,他已是這般模樣,他應當是唯一一位,還活躍在當世的太祖。”

的確,這種級別的人物,在古族也絕對是最為頂尖的戰力,換做其他古族,應當還沉睡在無盡的歲月長河中,顯有活躍在當世的。

“他不會就任由谷族天驕們自相殘殺吧?這樣的折損數量,就算是谷族只怕也承受不起吧!”

“這或許,正是他所期待的,傳承了無盡歲月的腐朽陳規,谷族多少先輩以血的代價????????????????都不能撼動分毫,不經涅槃痛,何以重生。”夜天行似有所悟,“谷梓璘只怕就是抱著這樣的覺悟,才甘願慷慨赴死。”

“獨自面對死亡,這丫頭,倒有點帥。”巫霆對谷梓璘徹底改觀,一個嫡系千金能做到這一步,值得他尊敬。

“她真的被神音洗腦了嗎?”夜天行表示懷疑,谷梓璘斬殺的物件,似乎都是有針對性的,可是她所表現出來的迷茫色,又不像在作假。

問題究竟出現在哪一個環節?夜天行抬頭望向星河之上,雙眸閃爍微茫,看到了那星輝與月華深處的側對著他的老者,面無表情,揹負著雙手在等待著什麼。

忽然,側著的那張臉,朝他掃了過來,嚇得夜天行慌忙停止了窺視。

“她危險了,老夜,我們要出手嗎?”

此時,紫金葉神輝暗淡,無法再發揮作用,而谷梓璘的氣息也相當頹迷,兩名離形境的高手盯上了她。

“這是她的選擇,我們救得了她一時,救不了她一世,除非,將谷族陳規打破,”

“可是,連真正的仙王前赴後繼都無法做到的事,憑你我能改變什麼?”

“隨她去吧,正如她所說,判族罪,終有一死,想來她並不想讓家人為難,才選擇死在此地。”

“沒有其他辦法嗎?比如讓她假死,然後離開谷族。”

夜天行搖頭,“假死容易,但魂燈難滅,只要魂燈不滅,谷族就知道她還活著,就算她逃離了谷族,只怕她所犯下的罪,會歸咎在她的家人身上。”

“如此,有些可惜。”

看著她泰然赴死,夜天行還是有些莫名的敬佩,這需要一定的勇氣。

“夠了!”

“谷梓璘,你贏了,我怕了你了!”

混沌虛空,一隻大手探了過來,一把將谷梓璘抓在了手掌中,谷長青無奈,他斷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赴死。

“想殺我女兒,誰給你們的膽子!”

一道靈體踏來,將兩名離形境高手踩於足下,肉身險些被踩爆。

“刑弓長老,還請收斂神音,不要再徒增殺戮!”星河上,一名老者踏足劍域,向刑弓微微鞠躬,任由劍意洗禮,不懼仙王威。

“谷永紀?”刑弓回頭木然地瞥了來人一眼,漫不經心:

“你來做什麼。”

“回長老,小子攜手諭而來,專程了結此事。”

“偽造手諭,你知道是什麼結果。”刑弓長老冷冷地盯著谷永紀手中的假手諭,但他還是選擇收手。

“若有責罰,永紀一力承擔,勞煩長老走一趟,接下來的事交給小子即可。”

刑弓若有深意地瞥了谷玥芙一眼,而後憑空消失不見,仿若從未出現過。

“恭送長老!”谷永紀朝著刑弓消失的方向深深鞠躬。

伴隨著刑弓的離去,神明靈體也開始退散,神音消失,幽泉澗上空,無數谷族子弟徹底恢復清明。

淋漓鮮血染紅了幽泉,無數嫡系子弟眼睜睜地看著染血的雙手和死在眼前的同伴,精神再也繃不住。

哭嚎聲此起彼伏,那種悲傷欲絕,不知道有幾分真,有幾分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相當難過。

“記住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記住今天,將會成為你們痛苦的記憶,而這樣的記憶不會只有今天!”

谷長青本體到來,立身幽泉澗上空,身後,大批的神衛軍整齊列隊,殺意沖天。

“穀子烈,穀子堯,帶著你們的人速速離開,所有人回到屬於你們的地方,不得在此逗留。”

“三爺,吾等奉命而來,叛軍尚未殺盡,如何離開?”有人質問。

“怎麼,我的話,算不得命令,是麼?”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可堂中有令,將來犯之敵斬盡殺絕,以維護我谷族威嚴,卑職有令在身,還望三爺不要為難卑職!”

谷長青凝眸,殺意微生,“我的話,你也不聽麼?”

“卑職不敢,但卑職的確有令在身,不敢違抗!”

“好,很好!”谷長青右手微微抬起,身後神衛大軍紛紛舉戈,殺意沖天,“還有和他一樣有令在身的嗎?”

“給你們三個呼吸,迅速消失,否則,殺無赦!”霸道聲音在此間響徹,谷長青目有怒雷,顯然他並不是在威脅眾人,而是真正動了殺心。

“三爺,不要為難卑……!”

話未落,寒光瀲灩,罡風微瀾,男子的目光便再也沒了神采。

“還有誰?站出來,????????????????我來做他的對手!”

離形境高手頃刻被斬殺,穀子烈神情凝重,他雖有三堂鐵令在身,但也不敢真正與面前這位谷三爺翻臉開戰,他雖為嫡系,但嫡系與嫡系之間並不相同。

“三爺把事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等自不敢不識抬舉,只是我等好心提醒一句,今日您所為,已經越界,令千金裹攜叛逆大鬧吾族,此事已然傳開,事關谷族聲譽,更干係到古族的祖訓,望三爺好自為之!”

“咱們三堂後審見!”

穀子烈率眾離去,谷長青出手,事情性質已經變了,他不傻,若執意剷除叛逆,成,他不會多一分苦勞,敗,以這位谷三爺的手段,他很可能會被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沒人會做。

殘餘的神衛軍跟隨穀子烈與穀子堯撤離,谷族嫡系天驕們也在第一時間識趣地退走,在谷長青面前,無人敢造次。

“各位族長,我知曉你們等待今日,已經等待了很久,多少年的壓迫,長青深知你們心中苦痛,但一時的衝動解決不了問題,只會令谷族分崩離析,被外界看吾族笑話,被敵對勢力有機可乘,所以請放下你們手中兵器,結束這場鬧劇!”

“長青少爺,我等舉族前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們也不希望引發兩脈爭端,可是這些年來,嫡系子孫,所作所為越發變本加厲,吾族兒朗為奴為婢不說,還要遭受非人的折磨致死!”

“我們是什麼?是畜生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今日舉族前來,便是要告訴你們,全族在此,生死無懼,只為討個公道!”

“對,今日必須有個說法,嫡系壓榨了我們多少年?吾等人微言輕,為了家族存亡不得不苟且忍讓,任辱任罵,但今天,我們全來了,就算身死,成為孤魂野鬼,也要討個說法!”

“谷族上下,數萬萬亡魂,哪一個不是英才俊傑?可憐他們,未曾證道,卻慘死在同族手中,以身養蠱,被煉為屍傀,這是何其慘絕人寰之舉!”怒喝聲,激起萬千狂言,群情激奮,幽泉澗底、天竹峰下,全身谷族以秘法煉製的屍傀,無一例外,他們均是那些年聲稱外出執行家族任務,便再也未歸的天之驕子。

積聚在他們心底的狂怒,在這一刻如天河氾濫,在嘶吼與咆哮聲中抒發著他們心中的滔天激憤。

“吾等即是死,也要為死去的英才討個公道,長青少爺,這一天終歸會來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谷族所作所為,您應該看得不比我們少,您心善,吾等也看在眼裡,今日之事,還請長青少爺不要阻攔我們。”

“唉,谷族留下的禍根,由來已久,你們的憤怒,長青深知,也深表同情,不過,今日前來,長青並非是來阻攔諸位。”

“既不是來阻攔吾等,長青少爺,意欲何為?”

“嫡系腐敗,根深蒂固,對於谷族的腐朽陳規,長青與你們一樣,感同身受,無論是嫡系也好,旁系也罷,在我的眼裡,你們皆是谷族子嗣!”

“我非但不是來阻止你們,而是來與你們同行!”

此言一出,天地間猶如捲起一股風暴,驚人的言論瞬間自四面八方席捲去,傳向各處。

“長青,你可知曉你在說什麼?”谷二爺谷永紀踏來,居高臨下俯視著谷長青,眼眸中盡是森然。

谷長青怡然不懼,在出手救下谷梓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沒有了選擇的餘地,多年運籌,只得在今日提前,“二叔,要變天了,”

“神巢的封印日漸鬆動,神魔腹地已經不再平靜,死魔的活動越來越頻繁,就連冥界都已經傳來了警示,這一次,恐怕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可怕,谷族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谷二爺漠然道。

“長青身為谷族子嗣,事關谷族生死存亡,怎能坐守旁觀?上下若不能齊心,谷族滅亡就在當世,唯有團結一心,谷族才有一線生機!”谷長青若有深意地盯著谷二爺。

“谷族祖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你應該比我清楚得多,不要再起波折,時機未到,當下,我們需要提升實力,搭上一艘通往未來的船。”

“屆時,若人人自危,誰又能載我們一程?與其將命運交託在他人之手,不如自救,現在雖不是最佳時機,卻也是一個不錯的契機,二叔,不論您支援與否,長青不想與您為敵。”

谷長青身上散發出一股別樣的霸道真意,這股氣息很特別,特別到令谷永紀也為之吃驚。

“哼,希望你小子不要後悔就行,老頭子我,就不瞎摻和了,哦對了,你二哥說要替你準備一份大禮。”話音落下,谷永紀也隨即離去了。

見狀,谷長青不由鬆了一口氣。

“今日,長青在此向諸位保證,一定為你們討要一個公道,????????????????凡請諸位族長,在三堂會審時,不餘遺力支援長青的決定!”說罷,谷長青對著泱泱人群深深鞠下一躬。

人群沉默三息,萬千目光聚焦於一處,神情肅穆,

在沉寂了三息後,以各脈族長為首,數之不盡的谷族戰士紛紛單膝跪首。

“吾等,願誓死追隨三少爺,鞠躬盡瘁、肝腦塗地!”

“吾等,願誓死追隨三少爺,鞠躬盡瘁、肝腦塗地!!”

……

此起彼伏的聲音,捲起聲浪,在此間天地裡來回震盪。

“反了,反了!他谷長青是要謀反嗎?!”谷族乾王宮,中年男子捏碎手中夜光杯,怒意交雜,整座宮殿都在他的憤怒中顫動。

“谷老三,平日羸弱,人前如兔,沒想到,他竟是裝出來的,此番謀反之舉,只怕也是他背地裡暗中挑撥的,為的便是今日一舉獲得這些雜奴的信任和支援!”

嘭!

暗金桌案被一掌拍出裂紋,谷長霖咬牙切齒,“谷老三啊谷老三,我平日也待你不薄,你堂堂嫡系血脈,為何就要和那些垃圾混到一堆去,你想要我這位置,正大光明來取便是,藏在背後陰我,讓我這當大哥的,好是寒心啊!”

一語落地,那暗金桌案徹底坍塌,碎裂在地。

“老二啊,大哥平日對你不薄吧?”谷長霖望向一旁不言不語,不卑不亢的溫潤男子。

老二谷長興抿了一口杯中茶水,優雅地拂去身上微塵,笑吟吟道,“大哥對二弟的好,沒得說,這一次,是老三過分了。”

“豈止是過分!他這舉動,公然反抗於我,這是在與我為敵,與谷族祖訓為敵,與谷族整個嫡系血脈為敵!谷族能有今天,全靠我們嫡系血脈支撐,他堂堂三少爺,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要去替那群雜隸發聲?”

“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真的計劃好了,要煽動那群雜隸謀反!?”他厲聲質問,眼神撕裂。

谷長興笑著搖搖頭,“大哥先彆著急,老三為人憨厚,一向對族中事物也不關心,更不貪戀權勢,怎麼可能突然之間造反?他可是天天生活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裝出來的,也不可能一點破綻都不漏,”

“所以,二弟覺得,老三或許只是有意騙騙他們,為的就是解決當前的麻煩,這次禍亂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切不可再激怒了那群雜隸,我相信老三一定是為了平息他們的怒火才有意為之,他可是嫡系血脈,犯得著為了一群奴隸和親大哥作對?他可是大哥你最疼愛的三弟啊。”

“嗯?”谷長興一聽,怒氣瞬間消了大半,眉毛上挑,沉吟一瞬,覺得很有道理,“嘖,老二說得在理啊,老三可是我最疼愛的三弟,我是他最敬重的大哥啊,他沒理由反我啊!”

“呃……族長,您切勿過於單純,當下事態緊急,絕不是您想象這麼簡單。”一眾長老極力勸告,但此時的谷長興哪還聽得進去。

“爾等別再廢話,是要挑撥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嗎?老三為人憨厚,絕不是諸位長老想象的那種人,還是二弟想得周到,哥哥我差點錯怪了三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