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好吧，今晚算我倒黴。”

西奧多板著臉，想要從蝙蝠俠身邊越過。

“請讓一讓，我要回家了。”

然而，蝙蝠覆蓋著甲片的沉重手掌，卻無聲地壓在西奧多的肩上。

西奧多：“！！！”

他猛地抬頭，瞪向這個宛如哥譚噩夢傳說般的男人：“你幹什麼？！”

蝙蝠俠沒有鬆手。

他施加在西奧多肩膀上的力道並不大，但有些人光是存在在那兒，就足以對你造成莫大的壓力。

“去GCPD，還是回孤兒院？”

西奧多這次真的跳起來了。

能精準地指出孤兒院這個地方，說明蝙蝠俠隔著口罩，直接看破了他的身份——蝙蝠俠真的什麼都知道！

西奧多咬牙仰視著蝙蝠俠，維持了自己最後一點倔強。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蝙蝠俠甚至連聲調都沒有發生改變。

他佇立在黑夜裡，身形流暢高大，像是一塊無可動搖的生鐵：“回孤兒院，還是去GCPD？”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如果你去GCPD，明天韋恩會去警局接你。”

“——如果我回孤兒院，明天韋恩就去孤兒院接我，是吧？”西奧多磨著後牙槽接上下半句話，“好極了。”

在他看來，這兩個選項根本就沒有任何區別！

還有，韋恩領養他的訊息，怎麼會流傳的這麼快，不到一個晚上的工夫，就被蝙蝠俠知道了？

西奧多狐疑地旁側敲擊：“請問，我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上了一次報紙頭條嗎？”

難道他的臉孔已經被印在哥譚小報上，人盡皆知了？

“沒有。”

那蝙蝠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BecauseheisBatman？

目光在蝙蝠俠身上梭巡了幾個來回，西奧多心念一動，一個可能性非常低微的念頭，像是浮上水面的泡泡一樣冒出他的腦海。

假如蝙蝠俠知道自己，是因為他一直在關注布魯斯韋恩的一舉一動呢？

如果……他是說，如果，韋恩暗中虐待兒童的事情，已經被蝙蝠俠發現了呢？

在傳聞裡，就連企鵝人和黑麵具，都屢次被蝙蝠俠送入阿卡姆病院。

那麼，蝙蝠俠也許不會畏懼韋恩？

倘若真是這樣，那他現在向蝙蝠俠求助，是不是就可以……

舔了舔自己乾澀的嘴唇，西奧多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話語在男孩舌尖上反覆滾動了幾圈，最終以一個非常保守的方式，很委婉地被丟擲。

西奧多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蝙蝠俠的臉，試探著問：“莫非，您和韋恩先生很熟悉嗎？”

蝙蝠俠低頭看了他一眼。

西奧多無法透過他面罩上的白色斑紋判斷他的情緒，只覺得一聽到“布魯斯·韋恩”的名字，男人的下巴就稍微收緊了一些。

……這個表情，是反感嗎？還是戒備？

但緊接著，蝙蝠俠給出了一個讓西奧多大驚失色的答案。

“韋恩是正義聯盟的投資人。”

西奧多：“！！！”

好傢伙，幸好他剛才沒有向蝙蝠俠求助！

不然豈不是自投羅網！

草，理解了，西奧多現在完全理解了。

布魯斯·韋恩，他是蝙蝠俠的金主啊！！！

原來世上的闊佬，真的是在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住在莊園裡的花花公子們，都喜歡豢養蝙蝠！

聯想到斯坦利·W·梅納，西奧多忍不住雙拳緊握。

他充分展開自己想象力的翅膀，對韋恩做出非常合理的猜測。

已知：斯坦利·W·梅納是個變態，住在莊園，莊園裡養著許多肉食性蝙蝠，擁有一間西奧多不願回憶的地下室。

又已知：布魯斯·韋恩是個變態，住在莊園，也同樣養著肉食性的蝙蝠（俠）。

那麼，西奧多認為，韋恩也同樣建造了一間地下室，是很順理成章的推測吧？

考慮到布魯斯韋恩豢養的甚至不是普通蝙蝠，而是蝙蝠俠——

那韋恩的地下室，多半也不是普通地下室，而是加強版的地下室十八層，來回上下甚至要坐電梯的那種！

西奧多：太可怕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

理清了布魯斯·韋恩與蝙蝠俠的關係，西奧多一秒鐘都不想在對方身邊多呆，拔腿就走。

現在，他不奇怪為何蝙蝠俠能找到自己了：人家沒準是受僱之託，專程來盯著西奧多的。

但蝙蝠俠仍然攔住西奧多的去路。

“讓我回孤兒院，不放心的話您可以跟著。”口罩之下，西奧多的牙齒輕輕咬著口腔，“這都不行嗎，蝙蝠俠先生？”

蝙蝠俠沉默了片刻。

想領養西奧多，並非是他臨時起意的決定。

不是因為西奧多身懷秘密，也不止因為西奧多下手狠辣，當然更不是因為西奧多正好長了一副黑髮藍眼的模樣……最後這條完全是個巧合。

蝙蝠俠只是感覺到，這孩子正岌岌可危地站在懸崖邊上。

他有著遠超出同齡人的身手、敏銳、攻擊欲、以及強烈的防備心，看起來簡直像個渾然天成的反派預備役。

但西奧多身上，仍然存在著未曾泯滅的善良。

他會在以為提姆被虐待時，替同學發聲；孤兒院裡的小姑娘，也會毫無防備地抱住他的小腿，來讓西奧多主持公道。

男孩已經盡他所能，跋涉往那條正直的、朝光的方向。

但男孩身體裡同樣藏著一些黑暗的、和仇恨相關的東西。

它們的存在就像是哥譚本身，時刻潛伏在樓宇與巷子的陰影裡，等待著一個讓人變得虛弱的時機，就跳出來把希望撕個粉碎。

那是蝙蝠俠不願意見到的。

蝙蝠俠自己的身體裡，也包藏著類似的怪物——他本人就常年岌岌可危地行走在懸崖邊上。

不殺原則是蝙蝠俠拉住自己的最後繩索。可眼前這個男孩，他腰間空無一物，在烈風中搖擺不定，隨時可能朝著千米高空一躍而下。

作為過來人，蝙蝠俠想要拉住西奧多。

至少在男孩成年以前，蝙蝠俠可以幫助他、教導他、約束他、成為那根系在西奧多腰間的保險繩。

他還沒想好，是否要訓練西奧多成為羅賓。

但被布魯斯韋恩收養，至少能讓西奧多成為一個有光明未來的人。

蝙蝠俠抬起手，在西奧多驚訝的眼神裡，輕輕拍了拍西奧多那頭柔軟的黑髮。

他能感覺到西奧多對自己的防備。

但沒關係，蝙蝠俠正好養過一個跟他很像的孩子。

參考傑森的樣本，在這種時候，蝙蝠俠很清楚自己應該說什麼。

就比如說現在……

“——你餓嗎？”

“……”

西奧多有點拿不準，這個問題的潛臺詞是什麼。

餓肯定是餓的，畢竟距離晚飯時間已經過去六七個小時，胃袋裡的食物早被消化一空。

但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不要隨便吃陌生人遞過來的東西。

假如他直接回答“餓”，也許下一秒鐘，蝙蝠俠就會警告他，這是他逃跑應得的待遇，讓他好好記住現在的教訓。

又或者，蝙蝠俠會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餵給他，他吃了以後就會變得非常聽話——這個世界連外星人都有，多一兩種神奇藥物，也不讓人意外吧。

最可怕的一種可能，蝙蝠俠口裡的“餓”是個隱喻。

只等西奧多一點頭，對方就會把他摁在小巷子裡的牆壁上，喂他點蝙蝠腸什麼的……

別說蝙蝠俠不可能做這種事。

今晚之前，西奧多還想不到蝙蝠俠會俯首帖耳地為韋恩辦事呢！

隱晦地打了個寒顫，西奧多堅決搖頭：“不，我一點都不餓，我要回去了。”

然而，身體就像故意跟他作對一樣，話音未落，西奧多的肚子就極其響亮地咕嚕了一聲。

西奧多：“……”

局面一時間變得有點尷尬，分外焦灼。

就在西奧多下意識想要倒退，避免因撒謊受到傷害時，頭頂的男人彷彿飄出一聲含笑的氣音。

西奧多不太確定地抬起頭。

剛才……他是看到蝙蝠俠笑了嗎？

男人露在外面的下巴，嘴角確實上揚了很微小的一個弧度？

“跟我來，孩子。”蝙蝠俠平靜地說，“送你回去之前，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

所以現在，西奧多和蝙蝠俠並排坐在房簷上，懷疑人生地盯著手裡的蝙蝠漢堡。

在兩人之間，還放著一盒熱騰騰的羅賓薯角，配番茄醬的那種。

漢堡套餐是走進快餐店現點的，完全杜絕了有人做手腳的可能。

西奧多戳了戳漢堡，又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蝙蝠俠，驚訝於他居然真的願請自己吃正常的東西。

“你，您……我是說，蝙蝠俠先生……”

“怎麼了？”

蝙蝠俠明知故問，甚至拿起一塊薯角在番茄醬裡蘸了蘸。

眼看著那塊沾著醬汁的薯角，自然而然地送入對方口中，西奧多大腦一片空白。

西奧多：“！！！”

天啊，誰來掐他一把，這不是在做夢吧。

蝙蝠俠居然吃薯角！

或許炸薯角的土豆是某種特殊的能量材料，赤紅的番茄醬其實是濃縮的鮮血，而手裡的蝙蝠漢堡……好吧，西奧多編不下去了。

他試探性地嚐了一口漢堡：風味居然還挺好的。

再掀開面包看看，肉餅是最普通的圓形。

注意到身邊男孩的糾結，蝙蝠俠開口：“怎麼？”

“我以為，既然它叫蝙蝠漢堡，漢堡肉餅可能是蝙蝠形狀之類的……”

“就是最普通的漢堡，只不過在包裝上印了蝙蝠。”蝙蝠俠回憶了一下，“味道還算不錯。”

偶爾在夜巡結束的時候，他會和羅賓一起，揹著阿福悄悄享用一份套餐。

聞言，西奧多大受震撼。

“蝙蝠漢堡你也吃過！”

“你還吃薯角！”

不是都說蝙蝠俠是陰影、是黑暗、是惡魔的影子、是潛伏在哥譚暗處只在夜裡出行的吸血鬼嗎？

非人生物有這麼廣泛隨和的食譜嗎？？

除非、除非……

西奧多喉頭滾動，像是嚥下去一塊難噎的硬物，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腔調古怪地說：“哦，我明白了……”

“蝙蝠俠，你其實是個人，對嗎？”

蝙蝠俠：“……”

上次聽到這麼離譜的推理，還是在上次。

……不對，蝙蝠俠根本就沒聽過這麼離譜的推理！

他新收養的孩子是怎麼回事？

請傑森吃東西那次，事情明明發展的非常順利啊。

頭盔之下，蝙蝠俠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看向西奧多的腦子。

平生第一次，他恨不得擁有超人的透視。

對比一下現任羅賓的天賦——提姆可是優秀到足以揭破布魯斯真實身份的敏銳偵探。

至於前兩任羅賓：迪克和傑森也擁有出眾的偵查能力。

至於眼前這男孩……

蝙蝠俠默默地把第二塊薯角蘸進番茄醬裡。

說不上是欣慰還是糾結，這一刻，蝙蝠俠感覺，家裡或許終於要出現一個既無法成為羅賓、也當不上其他義警的孩子了。

嗯……

挺好的。

其實真的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