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大殿,瀰漫著不安。

金鵬妖皇的氣勢一點點收斂,精神卻緊繃到極點,有種一言不合就奪門而逃的氣勢。

“白會長,本皇與你神交已久,倒是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兒,九月真君何在,為何不讓她出來?”

他覺得這位白會長居然敢在四位妖皇環繞之下,大搖大擺與他見面,要麼就是他腦子有坑,狂妄到了極點,要麼就是他擁有絕對的自信,可以無視四位妖皇的威脅。

從以往兩次隔空交手來看。

白會長顯然是後者。

所以即便兩人算得上是仇人,但金鵬妖皇並未急吼吼地與他拼殺,而是第一時間尋找退路,以及找出暗中的威脅。

餘閒笑呵呵道:“閣下沒有第一時間對我出手,看來我選擇閣下是一個正確的選擇。至於說九月真君,她另有要事,並不在此處。”

金鵬妖皇一聽元嬰大修士九月真君不在,失去的膽魄一下子就回來了,他的眼神當即一冷。

“本皇若是記得不差,你和本皇可是有著血海深仇,你就不怕本皇親自動手拿下你!”

他不但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九月真君是元嬰大修士,他自愧不如,但這個大愛真君,區區一新晉真君,也敢在他面前裝腔作勢,簡直是不知死活。

他雖是喪家之犬,卻也不是誰都能來拿捏的。

話音還未落下。

金鵬妖皇的身形已經消失。

殿中捲起狂風,妖皇法域極速膨脹,將上下左右四方空間籠罩,道道風刃瞬息凝出,好似一柄柄飛劍落下,要將殿中的餘閒紮成刺蝟。

與此同時。

一道巨大的利爪似是穿透了空間,切斷了餘閒的所有退路。

妖族不善法寶,不是他們不會用,而是他們自信自己的肉身便是最適合自己的武器。

金鵬妖皇雖以極速著稱,但一雙利爪不知經過多少次淬鍊,早已堪比最純粹的攻擊法寶,此刻即便是一座山擋在面前,也會被一爪輕易捏碎。

但餘閒不慌不忙,只是向金鵬妖皇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金鵬妖皇的速度很快,但還沒快過他神識的速度。

剎那間。

空間彷彿凝滯,狂卷的風凝固在途中,風刃也變得緩慢,而後不得寸進。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

身化狂風的金鵬妖皇只覺視線前方出現了一雙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淡漠無情,高高在上,即便是他這等妖皇,也好似螻蟻一般。

他曾親眼見過青凰妖尊,更得其賜名。

但他發誓,哪怕是妖尊的眼睛,也沒有如此可怕。

他面前的空間霎時間破碎,他的遁法被強行打斷,而後身形跌落出來,感覺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神魂深處更是隱隱傳來刺痛。

金鵬妖皇呆立原地,身後一根青色的翎羽光影浮現,而後寸寸崩碎,化作光影。

妖族族類中除了少數族群天生神魂強大,大多數妖族對於神魂的運用都是不及同階人族修士的。

畢竟有得就有失,妖族強於肉身,生命力強大,那麼在神魂方面就會稍顯笨拙。

金鵬妖皇對此心知肚明,自然會在這方面下功夫。

他身上的這根青翎羽乃是青凰妖尊所賜,蘊含著妖尊的力量,可以守護他的神魂不受外物攻擊。

但剛才竟未能完全承受住這位大愛真君的神識攻擊,讓他受到了小小的波及。

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實在太過重大。

一瞬間,金鵬妖皇心中升起極為深沉的恐懼來。

此人絕不可力敵!

“看來現在閣下願意和我好好談一談了。”

餘閒面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完全是居高臨下的態度,似乎完全沒有將金鵬妖皇放在眼中。

以他現在的實力,只要金鵬妖皇不逃,他有十足信心直接拿下。

何況是以他最為擅長的神識攻擊,匯聚了太多天道意志殘片的驚神目,其本質已經超脫了秘術等階的限制。

可謂是他現在最強的手段。

金鵬妖皇能夠輕鬆擋住他的神識攻擊,他已經有些意外。

不過這些活了幾千年的妖皇,身上有些保命手段,屬於正常情況。

金鵬妖皇性格又是尤為穩重。

果然上一次沒有下殺手是正確選擇,否則一擊不中,金鵬妖皇逃了去後的報復,連他也要頭疼。

餘閒腦中念頭轉動,但語氣和動作都極其強勢。

金鵬妖皇本能的後退一步,體內妖力重新匯聚,強自鎮定道: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已經說了,只是想與閣下聊一聊。”

餘閒見狀,便知道剛才一招算是初步懾服了金鵬妖皇。

不管金鵬妖皇如何被人族文化影響,但身為一個妖皇,骨子裡還是那一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不展露點肌肉實力,休想得到他的尊重和認可。

金鵬妖皇不願弱了氣勢,冷哼道:

“你和九月真君聯手把本皇趕到此處,如今又說要和本皇聊一聊,我們人妖兩族不兩立,有什麼可談的,還是說你只是想要戲弄本皇?”

餘閒搖搖頭道:“我對閣下並無惡意。之前一戰也是各為其主,對於閣下的血脈後裔,我可都是放他們離去了的。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的誠意?”

金鵬妖皇想到陸陸續續投奔而來的幾個後裔,不由皺了皺眉。

“你想要談什麼?”

餘閒道:“聊一聊閣下的未來。”

金鵬妖皇有些不耐煩對方的裝神弄鬼,但礙於對方剛才的強勢,此刻只能保持緘默。

餘閒卻當做沒看見,金鵬妖皇願意聽他說,那麼就不用擔心他不心動。

他自顧自道:“據我所知,閣下對於獸潮一事並不熱衷,也不願與人族修士生死相博,只是由於身上的血脈詛咒,這才不得不保持這項傳統。

可以說血脈詛咒才是我和閣下衝突的根由。

如果閣下身上的血脈詛咒能夠徹底壓制乃至解除的話,我想閣下大概是願意同我們和平相處的。”

聞言,金鵬妖皇直接插嘴打斷,帶著幾分譏笑道:

“如果能夠解除妖族的血脈詛咒,妖尊大人和九陽仙宗早就做了,可即便是妖尊大人也僅僅能推衍出略微壓制血脈詛咒的手段。

本皇承認你的實力強大,本皇不是對手。

但你難道還比得上妖尊大人和九陽仙宗的尊者和諸多大修士聯手?”

餘閒不以為意:“我們暫且以此為前提,反正只是聊天嘛,天馬行空皆可。如果有辦法為閣下解除詛咒,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當然是傾盡所有,在所不惜。”

金鵬妖皇隨口敷衍道。

他暗暗調理剛才被波及的神魂傷勢,剛才有著青翎羽庇護,這點傷勢最多半個時辰就能痊癒。

到時候他脫身的把握就更大了。

再不濟也能驚醒其他三位妖皇,一旦四大妖皇聯手,哪怕這位大愛真君的手段犀利,也得退避三舍。

餘閒笑道:“如此便好,那麼我想以閣下百年自由,受我驅使來換餘生的血脈自由,這等小小代價,閣下想必是一定願意的吧?”

金鵬妖皇見餘閒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只好耐著性子陪他演下去。

“莫說是百年,便是兩百年,五百年,又有什麼關係?”

餘閒搖搖頭:“我只要百年足矣。”

說著,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金鵬妖皇,送出一張御獸契約,像是卷軸,金燦燦的,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等能夠約束妖皇強者的御獸契約,造價極為昂貴,材料更是難尋,哪怕是他短時間也只能備下一張而已。

面對近在咫尺的契約,金鵬妖皇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餘閒。

“白會長,你空口白牙就想騙本皇簽訂契約,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還是真的將本皇當做山林中未開智的蠢物?”

“如何是空口白牙。”

餘閒神秘一笑,腳下血色法域緩緩擴張。

“還請閣下細細感應。”

金鵬妖皇本能地想要逃離旁人的法域,但考慮到對方的實力,他並未第一時間動作,任由法域將他籠罩。

慢慢的。

金鵬妖皇從排斥到適應,再到主動索取其中的力量。

他的瞳孔緊縮,神情逐漸震驚。

“怎麼會?!”

金鵬妖皇狠狠地咬了咬牙,以極大的毅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青凰妖族花費數千年追求的秘法,此刻竟真切地出現在他面前。

“你有如此秘術,就不怕我洩露了出去?到時候不管是妖尊還是人族尊者,都要來找你麻煩。”

這等壓制血脈詛咒的秘術簡直聞所未聞,他意識到其中的利益恐怕連尊者都要心動。

“我相信金鵬妖皇的信譽。”

只不過隨著話音響起,四周空間一道道符文浮現,近乎覆蓋了整個行宮。

但在行宮外面看去,卻是安靜無比,波瀾不驚。

他敢於金鵬妖皇會面,又豈會一點準備沒有。

早在金鵬妖皇飲酒作樂之時,他已經利用神通法域悄無聲息地佈下了四階霧獄大陣,足以短時間限制住金鵬妖皇的極速。

沒了極速,金鵬妖皇也就是普通的中品妖皇,生死都在他手中掌控。

金鵬妖皇登時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和威脅。

與此同時。

金色的契約再次在金鵬妖皇面前緩緩展開。

誘惑的聲音外加法域的細微影響在一點點動搖金鵬妖皇的心靈。

“百年時光換餘生血脈自由,閣下乃是真靈血脈,理應翱翔天地之間,追求無限的自由,又豈可陷入人妖兩族的仇恨之中不能自拔。”

良久。

大殿靜悄悄的。

餘閒不知何時離去,金鵬妖皇站在原地,摸了摸眉心處,有一道金色符文一閃而逝,隱沒到神魂深處。

……

後續時日。

重明真君還是沒有等來援軍。

反倒是告死妖皇的攻勢更為兇猛,完全不把麾下妖獸當做同類看待,只要能消磨一點大陣威力,他就毫不猶豫地將它們送入死地。

與此同時,四大妖皇從重明天城的四個方向攻擊。

重明真君到底分身乏術,哪怕有著大陣相助,也只能疲於奔命,左支右拙,勉強不讓幾個妖皇攻入陣法當中。

但外圍陣法薄弱處還是讓一些妖獸殺了進來。

重明真君被四大妖皇牽制,只有城中修士獨自應對,付出慘重代價,才堪堪將妖獸群擊退。

但被破壞的陣法有著外圍妖獸威脅,根本沒有時間修復,只能眼睜睜看著妖獸群一步步蠶食著整個重明天城的外圍地區。

兩個月後。

重明天城的四座衛城丟失其一,來不及退守主城的修士幾乎全滅,濃郁的血氣,死氣,怨氣包裹著整個重明天城所在區域。

殘破的大陣亮起光芒。

妖獸群如同退潮般撤離,丟下大片同類的屍體,任其腐爛發臭。

這些氣息連同人族死難的氣息混合在一起,變成了瘴氣,毒氣,腐蝕著靈脈的靈氣供應能力。

靈脈擁有自我淨化能力,能夠源源不斷產生靈氣。

如果沒有外力干涉,它很快就能將這些毒瘴之氣清理乾淨,變成清靈之氣。

但在這等危難時刻,護城大陣需要靈脈一直供應能量。這點淨化多餘的支出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護城大陣開始缺少能量供應。

重明真君察覺到了妖族的打算,卻根本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著靈脈被一步步汙染。

他遠望殘陽西落,忽的感到了無限的寂寥,落寞之情。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老夫真要死在此處了嗎?”

重明真君天生重瞳,原也是一個美男子,但與告死妖皇一戰,壽元大減,白髮漸生。

但獸潮降臨的這一年多時間,告死妖皇捲土重來,他疲於應對,生命力不斷流逝,就如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身材略微佝僂,臉上爬上了黑色斑點,唯有一雙重瞳閃爍精芒,證明他尚不太糊塗。

“顧童,啟動潛龍計劃。”

他朝著身後一個老人吩咐一聲。

誰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重明天城會被妖族攻破,更沒想過玄陽宗會見死不救,所以顧家的嫡系都在重明天城之中生活,在外面的只有顧家旁系。

當然,這會兒嫡系旁系也沒什麼區別了。

天城之外的人族早已被妖族屠滅,能逃走的人十不存一。

但顧家傳承數千年,血脈早已遍佈整個玄陽境,是不會輕易滅亡的。

重明真君相信有朝一日,一定會有後人覺醒血脈,再次向世人證明幻瞳玄體不弱於人。

而潛龍機會就是儘可能保留嫡系火種,尤其是他選定的下一代重明真君繼承人,覺醒了千幻靈體的顧青青,雖不及玄體奧妙,但也有幾分把握突破元嬰境界。

老人早已知曉潛龍計劃,但與重明真君一般都在等待希望。

可希望永遠是希望。

他們不能將自己的命運託付給未知,趁著現在還有一戰之力,他們還有機會突出重圍。

一旦護城大陣徹底告破,到時候所有人都要死。

所以老人沒有勸告,只是默默領命退下。

……

重明真君卻不知道他們等待的希望早已來了數月。

他們站在暗處,靜靜看著重明天城被一點點攻破,卻是無動於衷。

“我們還不出手嗎?”

月玖問道。

餘閒微微搖頭:“再等等。”

月玖皺眉道:“我看他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餘閒道:“人吃飽的時候就不會在意一個饅頭的,只有在他最絕望,最飢餓的時候送上一個饅頭,才能收穫千百倍的恩情。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會願意為了一點希望去拼上性命。”

月玖神情微冷:“我不喜歡這等算計。”

餘閒淡淡道:“是重明真君算計在先,是他沒有說告死妖皇還請了另外兩尊妖皇助陣,如果我們毫不知情地前來救援,被那暗中兩尊妖皇偷襲,又能落到什麼好處。

重明真君先例在前,一旦我們無法一擊斃命,讓任何一尊妖皇逃走了,等待我們的都是無盡的麻煩。

我可不想等到哪一天我回到大愛城,聽到的是大愛城城毀人亡的訊息。

我們如果要出手,必定是要斬草除根。”

月玖面色稍緩,嘆息道:“重明真君大概是怕說了之後,我們便不會來了。他覺得只要我們到了,為了名聲,也得硬著頭皮撐下去。

又或者他只想驚退了告死妖皇,便算達成了目的。

不過這等算計又小氣又愚蠢。

他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餘閒道:“大概是老了吧,人老了,就會做出一些外人看起來極為愚蠢的事情,偏偏還不自知。可惜那些為他而死的人了,原本他們有機會活下來的。

再等等,我有預感,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月玖不再說話。

每次獸潮,玄陽境死難之人何止萬萬,只不過這一次重明天城的情況更為嚴重一些。

既然餘閒已經有了算計,她也不便多說什麼。

她總不能為了一個外人,將自己的夫君置於危險之中。

……

又是一月。

告死妖皇大概是看出了重明真君玉石俱焚的決心,到了最後一步,反而不再激進,每次攻打都是淺嘗即止,消耗著護城大陣不再充盈的能量。

也是此時。

餘閒要等的機會終於來到。

“告死妖皇!昔日一戰,你我不分勝負,可敢來繼續未完的一戰!”

重明真君氣勢勃發,向告死妖皇邀戰。

“有何不敢!”

天空中黑雲般遮蔽陽光的黑鴉群散開,告死妖皇所幻化的少年凌空虛度,站在重明天城上空,與重明真君隔著大陣相望。

“重明真君,你還有多少壽命,能接本皇幾道咒死冥光?”

重明真君面色一變。

如果告死妖皇真敢來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他大概會當場斃命。

他現在可再沒有三百年的壽元揮霍。

“你敢以命換命,老夫一介殘軀,有何不敢!”

重明真君豪邁一笑,氣勢不輸半分。

今日是他的最後一戰,連他都沒有信心的話,手下那些人又怎會有勇氣衝出重圍,尋得一線生機。

告死妖皇冷哼一聲:“你就如那風中殘燭,還不值得本皇付出一丁點的壽命。”

他的壽元如今十分珍貴,也是移山妖尊器重他的本錢,不能輕易浪費。

“本皇已經交代下去,此戰唯有你我,哪怕是本皇身死,他們也不可插手。”

“重明真君,且戰!”

“哈哈,來戰!”

重明真君氣勢沖霄,滿頭白髮轉黑,微微佝僂的身子挺直,迅速恢復青春,主動衝出陣法。

他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力,換來最巔峰的戰力。

隨著他離開陣法,與告死妖皇相戰,吸引所有視線,主城的一偏僻角落,一群修士開啟陣法,悄然潛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