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聲音傳來,“沒事吧?剛才是你......”是警衛,他的聲音帶有一絲疑惑,更有擔憂。

每個來到這裡探視的人,走的時候,情緒都不會太穩定,警衛已經司空見慣了。

畢竟......這裡名義上是療養中心,實則就是一所監獄。

而且關押的大部分都是執行部曾經的精銳。

那些擁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

關在這裡的人,一輩子都不再有機會回到陽光下生活。

無論表現怎樣。

他們的家人是不被允許來探視的,能獲得許可權來探望他們的,只有曾經的隊友。

當這個年輕人提出要來衛生間後,他就知道,對方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冷靜一下。

所以他帶來了這裡。

這裡比較偏僻,少有人來。

“先生。”他用勸慰的語氣說:“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嗎?”

裡面傳來嘩嘩的水聲,水聲掩蓋了一切,警衛貌似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但他不確定。

直到水聲停止,安軒甩著手走了出來,他額前的髮絲被水打溼,貼在臉上,不斷有水珠沿著臉龐滾落。

“沒事了。”他用抱歉的語氣說:“是我失態了,抱歉。”

聽到安軒這麼說,年輕的警衛立刻有些受寵若驚的惶恐,“先生,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這是我的職責。”

老實說,他對執行部的人印象並不好。

在他眼中,那裡的人大都很年輕,而且自帶一股目中無人的氣質。

要麼就是陰冷的可怕,一路上不發一言,偶爾瞥人一眼,視線鋒利的像是要將對方的心挖出來。

但他面前的這個人不一樣,他溫文爾雅,待人和氣,警衛甚至懷疑他這樣的人,是究竟怎麼在執行部那些怪物中活下來的。

“到了。”安軒輕聲說。

這時警衛才回過神來,他開著內部的通行車,將安軒送到了大門的位置,隨後又將安軒送到門崗。

那裡有其餘警衛負責檢查。

檢查無誤後,就可以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離開了。

盯著換回衣服的安軒,警衛的眼中不禁有光閃過,一襲黑色長款風衣,純黑的褲子,還有黑色的皮鞋。

風衣袖口,還有領口的位置均有金線留下的刺繡,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奪目。

在這一刻,警衛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並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柔弱,他站在那裡,身軀筆直,像是一根立在地上的戰旗。

一陣風吹來揚起風衣下襬,露出風衣內襯裡,絢麗的浮世繪。

他的眸子微微縮緊。

距離這麼遠,他本不該看得清的,可在這一刻,他偏偏做到了。

上面繪著一座陷入永夜的城市,男人一襲黑色風衣,矗立在城市最高的樓頂,腳下......是無數向上攀爬的惡鬼。

“我於暗夜中守望,以期更多人歌頌黎明。”

——守夜人

......

“噠。噠。噠。”

幽深的走廊中,皮鞋踏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走廊盡頭是一扇漆黑的門。

門上嵌有老舊的把手,上面佈滿時光的粗糲感,似乎摸上一把,就能攝取幾片歲月的留痕。

站在門前,安軒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夠資格走到這扇門前的人很少。

他勉強算一個。

而夠資格推開這扇門的,大部分已經死了,肖像就掛在他走過的這條幽深走廊的兩側。

注視著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

“嘎吱——”

門向內開啟,斑駁的光景下,映出的,是一張看不清面容的臉。

那人就坐在最裡面的沙發上,整個人像是都窩了進去,只露出一張臉。

安軒不再遲疑,走進去。

身後的門又毫無預兆的關閉。

死一樣的氛圍圍繞在安軒身側,像是有某種類似威壓一樣的東西,壓得他透不過氣。

“編號A00131。”安軒開口說。

他第一次這麼討厭沉默,這裡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泥潭。

他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重複一遍。”沙啞的嗓音響起,安軒的心底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鶯尾事件。”

“1年前,我的小隊受命參與一項任務,行動代號鶯尾。因為情報失誤,他們在任務中遭受了深紅有預謀的狙擊,行動專員A00137,B02497,B03214,B04008死亡,B04149倖存,但被判定為受到侵蝕,目前......”

“當時你在哪裡?”

“因情報判定對方只是深紅的追隨者,所以我被要求留下負責任務保障,並沒有隨隊進入。”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在暗中調查鶯尾事件的原因?”沙啞的語氣產生了一些波動,安軒感到那股壓制力更強了。

安軒咬著牙,“是。”

“你應該清楚守夜人的規矩。”

“是。”

“擅自調查不該你插手的絕密事件的後果......”

“我知道。”安軒猛地抬起頭,打斷道:“您叫我來這裡,應該不只是說這些吧。”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後——

沙啞的嗓音繼續,“這裡是守夜人地下的懺悔室,是罪人贖罪的地方,你......沒有罪嗎?”

安軒的臉色微微改變。

“你要找的人在門外。”那人繼續說,語氣也沒有不耐煩,就像是個倦怠了,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不配進到這裡來,沒有人能赦免他的罪過。”他頓了頓,“神也不行。”

對著那人微微鞠了個躬後,安軒轉身離開了,他看到門外的把手上多了個紙袋。

隨手取了下來,一邊向外走,一邊將紙袋慢慢拆開。

裡面只有一張印著守夜人標識的,火漆封著的信封。

便走邊看,走到進來的最後一道大門後,他長吐了一口氣,收好信封,然後將信封一角放在身側的燭臺上。

隨著火光閃動,手上的信封化為灰燼。

“4號麼......”他轉過身,盯著深邃的走廊,不知是哪裡來的風,吹得熹微的燭光偶然跳動兩下。

兩側牆壁上掛著一幅又一幅的畫像。

而此刻,這些畫像都彷彿活過來了一樣,他們面目猙獰,有些滿臉浮現青筋,有些渾身肌肉隆起,如同蠻牛,更有些披頭散髮,雙目鮮紅,眼角不停在向下滴血......

但真正能吸引安軒注意力的,是他們的手。

確切說,是他們手上,那扇隱約浮現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