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向岸邊的視線被霧氣徹底斷絕後,老漁民突然心生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但他有股很特別的感覺,彷彿…彷彿哪裡不一樣了。

就像是某一根線,連線著他們和熟悉世界的那條線,斷掉了,腳下的這座湖,還有周圍的霧氣,帶給他的只有陌生。

小船在漆黑平靜的湖面上行駛,耳邊只有劃破水面的水花聲,霧氣彼此粘稠在一起,在湖面上緩緩湧動著。

行駛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撐槳的漢子終於忍不住了,“究竟怎麼回事啊?我們已經兜了個圈子,又轉了回去,按照距離算,怎麼也應該能看到岸邊了。”

可現在,別說是岸邊了,他們依舊被困在這層層疊疊的迷霧中,船下就是漆黑的湖水,歸家的路長的彷彿沒有盡頭。

這時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站了出來,聲音沙啞道:“不要亂,大家都是在春神湖附近討生活的漁戶,想必也聽說過很多有關這座大湖的傳說,三更不行船,那也是老一輩人的禁忌,今天…今天恐怕我們是趕上了。”

一個瘦的像是麻稈似的男人身體猛地晃了幾下,臉色嚇得煞白,“趕上了…趕上什麼了?你把話說清楚。”

頭髮花白的老人白了他一眼,根本沒工夫理他,兀自招呼著其他人,“大家也都看出來了,這些當兵的肯做這種事,這裡面肯定不對勁,今晚要想活命,只能靠我們自己了,你們誰還記得那些當兵的送我們上船時說過什麼?”

“我…我記得。”一個光頭男人悶著嗓子說:“他們讓我們駕著這艘船去湖上,朝湖深處去,離岸邊越遠越好。”

“對,我記得也是這樣!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只是逼著我們朝湖深處去,卻根本沒有告訴我們目的地,還有,也沒告訴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這是為什麼?”頭髮花白的老人思路十分清晰。

“因為他們根本沒想著我們能活著回去。”一聲不吭的老漁民終於說話了,他的眉毛擰在了一起,說出的話卻讓人透心涼。

老人點了下頭,聲音低沉的可怕,“沒錯,我想也是這樣。”

很瘦的男人瞳孔縮緊,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說話的聲音也更著大了起來,“你是說我們…我們會死在這裡?”

“我不能死!我家裡還有父母,我還有個孩子,我……”

很瘦的男人越說越激動,直到“啪”的一聲,右臉狠狠捱了一耳光,是老人打的,那隻手還揚在半空中,沒有放下,“你自己想死沒人管你,可你要想把大家都害死,我們先把你丟下去!”

男人被嚇傻了,跌倒在船上,捂著臉,一聲也不敢吭。

抽了男人一耳光後,老人立刻俯下身子,視線警惕的在四周掃過,可除了黑漆漆的湖水,就是瀰漫的霧氣,老人擔心的,彷彿是一些更深遠的東西。

“我們現在怎麼做?”光頭男人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他如今只想活下去,而跟著老人顯然機率更大一些。

老人環視四周,半晌後,才收回視線,聲音也壓得很低,“那些當兵的什麼都沒和我們說,我們先不要妄動,在船上找一找,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說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船倉上,這艘不大的船上有一個低矮的船倉,他們還沒人進去過。

老人第一個走過去,嘗試著拉了一下船倉的門,居然沒拉動,隨著他仔細的貼上去看,發現這扇門居然被鎖住了。

不是用鎖頭鎖上,而是…而是被門栓插住了,從門後。

在意識到這點後,老人脊背一涼,“蹬蹬蹬”後退好幾步,好懸直接一頭栽下船,還好老漁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在老人說完自己的發現後,船上的其他人也跟著慌了,船倉是封閉的,卻被從裡面插上了,這說明什麼?裡面…裡面肯定有人!

但裡面的人為什麼一直都不說話?

還有,這人…這人一路跟著他們,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大家有太多的疑惑了,恐懼的情緒蔓延到了這艘船的每一個角落,最可悲的是大家偏偏又沒有地方可逃,船就這麼大,一旦出了什麼事,他們就只能跳船了,可低頭看了眼船下漆黑的湖水,眾人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再這麼挺下去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老漁民狠下心,朝著船倉走去,對著裡面喊話,問裡面是否有人。

可接連喊了好幾聲,裡面別說是回答了,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別…你別喊了,怪瘮人的……”膽子最小的瘦弱男人臉上還帶著紅紅的巴掌印,整個人哆若篩糠,“別…別再把其他東西喊來。”

老漁民心中暗罵,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也是鼓起勇氣才敢過來,讓男人幾句話,嚇得自己險些破功。

不過詭異的是,他內心中居然有和瘦男人一樣的想法,再這麼喊下去,怕是真的會喊來一些邪門的東西。

在這春神湖附近,他也算是老資格了,他曾經聽說過這樣一種說法,溺死在水中的冤魂無法投胎,冤魂就泡在水中,每到三更天就會重複一遍溺死的過程,極度痛苦,想要解脫就只有靠抓替身,或者是“喊魂”。

但他聽說“喊魂”的要求很高,而且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風險極大,所以一點點也就沒落下來,斷了傳承。

就在眾人各自思考之時,突然,耳邊傳來“吱呀——”一聲,如同是一把鋒利的剪刀,把幾人的心腸一刀剪斷。

眾人瞪大眼睛,膽子小的幾個人更是被嚇得忘記了呼吸,船倉的那扇門,居然自己開啟了,而且只開了一點,露出一道兩指寬的縫隙。

所有人都不敢妄動,大家都在等,等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雖然大家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場面在這一刻凝固住了。

老漁民距離最近,透過縫隙朝裡看,船艙內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