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的臉暴露在人前的時候,梁英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雲初卻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笑眯眯的瞅著為首的那個鬍鬚花白的石國武士。

接下來,在梁英驚詫的目光中,那個老武士竟然揮刀砍向身邊的同伴。

與此同時,也有人揮刀砍向了這個老武士,兩百一十七個人很快就分成了兩個陣營,又開始了廝殺。

雲初朝梁英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指著那個這一小群正在激戰的武士道:“因為沒有信仰,所以就沒有忠誠,因為沒有忠誠,所以就會輕易地背叛。

每當道德開始淪喪的時候,人們就會依靠本能活著,而人的本能便是追隨強者。

我展現了強大的武力,也把話放出去了,至於如何選擇,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西域人習慣臣服與英雄,不是因為他們有多喜歡給人當狗,而是因為,沒有了英雄的指引,他們不知道自己應該幹啥,能幹啥。

你以後在對付西域人的時候呢,最好以攻心為上,他們很容易被分化,也非常的容易盲從,是一個矛盾體,至於如何使用攻心計,那就要看當時的場面,看看你面對的西域人到底是在盲從時期,還是在分裂時期。

運用之妙,在乎一心。”

梁英覺得君侯說的很對!

從他被君侯騙進戰籠開始,君侯的計謀就已經開始發動了,一個能夠連續戰勝三個甲士的英雄出現了,城裡面的那些貴人們就紛紛出動了,來城外看看有沒有機會把他這樣一個年輕的武士招攬到麾下為他們賣命。

然後,君侯就抓住了場面上看起來地位最高的一個傢伙,給別的地位稍微低一些的傢伙們創造一個反叛的機會。

能跟地位最高的人搶奪新鮮出爐的英雄的貴族們,必然是不怎麼害怕地位最高的那個人的,也就是說,他們目前維繫著微妙的平衡。

從他們求賢若渴的模樣來看,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破裂的邊緣。

而君侯要做的就是講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遮羞布給扯下來,從平衡趨於混亂。

一顆火星點燃了一根草,而後引燃了周圍的草,最終化作目前這般不死不休的戰鬥。

而在柘枝城的城頭上,大唐的飛虎旗正在飄揚……

梁英從思考中回到現實生活中的時候,那個鬍鬚花白的老武士已經帶著自己的人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他恭敬地將三副完好的甲胃,一大堆還沾著血的武器,以及一個沉重的皮口袋放到雲初腳下。

雲初看著老武士的臉,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個鼓鼓的錢袋丟在戰利品堆上,對老武士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紇來的老石頭。”

雲初笑了一下道:“回紇現在叫回鶻了裡面有九個姓,你是哪一個?”

老石頭撫胸施禮道:“我不屬於任何一個姓氏。”

雲初搖搖頭,指著那堆戰利品道:“沒有姓氏的老石頭,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拿去吧。”

說完話,就站起身下了丘陵,就在丘陵的另一邊,有很多騎兵正在那裡廝殺的難解難分。

梁英不解的道:“君侯,活下來一百多個人呢,為何東西只給了老石頭一個人。”

雲初笑道:“這就是西域的特點,贏家通吃一切,我把所有的東西賞賜給了老石頭,老石頭會把一部分賞賜給他認為應該接受賞賜的人,接受賞賜的人也可以繼續向下分,不過,一般情況下,只會分到第三層,也就是說,有九成的人是分不到東西的。

他們如果想要分到更多東西,就必須比這些受到賞賜的人更加努力才成。”

梁英道:“明白了,意思是說,我們給西域人的賞賜可以非常的重,但是,獲益的永遠只有極少的一部分人。”

雲初回頭看看那些提著刀子跟上的西域人對梁英道:“好好想想,為什麼會是這種賞賜方式吧。”

梁英隨即陷入沉默,他覺得應該好好地想一下君侯這樣做,這樣說的目的。

等雲初帶著這些人回到柘枝城的時候,整座城已經落到了老賊們的手中。

他們是強盜,是賊,所以對於佔領地盤沒有任何興趣,於是,在城外的人依舊酣戰的情況下,他們在這座封閉的城中開始了刮地三尺一般的劫掠。

老石頭他們剛剛加入了雲初的隊伍,搶劫的時候自然也有他們的一份,畢竟,在別人都開始搶劫的情況下,不讓他們加入,這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哈桑早早就發現了柘枝城被外人佔領的情況,他好幾次都想要回兵拯救他的城池,卻被伐什幹這群人死死地拖住了。

柘枝城裡誰的利益最大?

毫無疑問就是哈桑。

這夥強盜搶劫過後會長久的佔領柘枝城嗎?

答桉是不會。

因此,在伐什幹這些人的眼中,除掉哈桑才是當務之急,只有除掉哈桑,他們真正的財產,牛羊,以及屬於哈桑的財富牛羊,才能得以保全。

哈桑激怒如狂,指揮著自己的大軍開始全軍壓上,他不想跟伐什幹這些人火併,現在,卻由不得他。

柘枝城裡的人,對於被搶劫這種事他們處之泰然,這種事情每隔幾年,運氣不好,每隔一年,甚至幾個月就會出現一次這樣的事情。

根據他們的經驗,只要不反抗,這些強盜們需要的,無非就是錢糧,物資跟女人罷了。

錢糧,物資,美人都在城主府或者貴人們的府邸裡,窮苦的人家能被劫掠的東西並不多。

只要把自家的女兒,老婆弄成骯髒不堪的模樣,就能躲過這一次劫掠。

柘枝城裡有一座黑色的方頂房間,房間裡有一道泉水終年汩汩的流淌,這所房子的房頂很高,只要一發聲,屋子裡就會產生混響,即便是輕聲細語,在這做房子裡,聽起來也像是神靈的低語。

這是一座建築水平很高的房子,一磚一瓦,一梁一柱,哪怕是房間裡的皺褶跟曲線都有它重要的意義。

雲初放火點燃了這所房子……

原本對於劫掠這種事情已經麻木的柘枝城人,卻對這座著火的房子痛徹心扉。

雖然那些騎著馬拿著刀子的唐人還在街道上彈壓,還是有一些人大著膽子去救援這座著火的房子。

雲初沒有阻攔這些人去救火,因為這座木頭製作的房子已經沒辦法救援了。

火焰從房頂衝出來的時候,那些人還提著各種裝水的東西不要命的衝進火場潑水救火。

開始只是幾個人,有了榜樣之後就來了很多人,最後,著火的木頭房子邊上圍滿了救火的人,只可惜,他們救不了這座房子,眼睜睜的看著它在大火中坍塌。

雲初見狀,又下令點燃了城主府的房子,這裡的房子比那座黑房子還要精緻一些。

可惜,沒有人前來救火,他們圍著黑房子不斷地禮拜,不斷地哭泣,不斷地禱告。

“把這座城燒了吧。”雲初看過這些人的表現之後就嘆口氣對梁英下達了命令。

“就因為這些人朝拜那座黑房子?”梁英覺得有些難以下手。

“大食人已經佔領這座城池了。”雲初平靜的回答。

“燒了城池之後,他們能去哪裡呢?”

“去哪裡都好,只要人口開始分散就是好的,隨著艱苦的生活讓他們耗盡所有心力之後,他們就會慢慢的忘記這座黑房子,忘記天上那個沒有給予他們保護的神。”

“燒掉這座城就等於弒神?”

雲初抬頭看了梁英一眼,他覺得今天的梁英表現得非常好,似乎是在一瞬間就開竅了。

隨即點點頭道:“作為一個人,我們不該這樣做,作為一個唐人,我們終究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不可饒恕是嗎?”

“也不是不可饒恕,站在人家的立場上,有信仰的人絕對比沒有信仰的人要強大一些,也會誕生一些美好的人性品質。

只不過啊,他們的立場跟我們的不同,他們的存在對於大唐執行的大一統目標不符。

既然與我們的目標不符,那麼,自然是我們的敵人,需要我們用心去摧毀。”

“娜哈佛女在西域做的事情是不是跟那座黑房子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雲初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橫刀,坐在城主府還沒有著火的大廳裡,微笑著道:“是的。”

梁英抬頭道:“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娜哈佛女在西域傳播的便是我大唐的“道”嗎?娜哈佛女在西域就是在為我們爭取多助嗎?”

雲初笑道:“是這樣的,不過,這些道還不足以保證我大唐的利益,還需要以封疆,山溪,兵革來做支撐。

人心可能是天下最厲害的武器,同時呢,他也是天下最不靠譜的武器。

順風順水的時候,人心所向,披靡無敵,人心艱難的時候,猶如逆水行舟,稍一鬆懈,便是順流之下,狂飆於萬里之外。”

梁英點頭道:“記下了。”

當黑房子在火焰中轟然倒塌的時候,柘枝城裡哭聲一片。

就在柘枝城的人悲傷的時候,雲初麾下的一千多老賊已經完成了對柘枝城的洗劫。

劫掠西域城市最大的好處就在於方便。

哈桑這些人對柘枝城裡的百姓的掠奪幾乎是全方位的,所有的好東西都堆積在城主府裡。

因此上,只要劫掠了城主府,就等於奪走了柘枝城一多半的財富。

城主府佔地面積很大,所以燃燒起來的時候非常壯觀,火焰滔天之下,在北風的幫助下就形成了火燒連營的效果。

城外還在戰鬥的哈桑,怔怔的瞅著整座城池都開始燃燒了,忍不住仰天嚎叫一聲,如同一頭受傷的肥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