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認識,你就是燒成灰我都認識。柳三軍說,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麼又爬到我面前來了?

烏龜說,我來報信的,你不救我,你的孩子也會死亡。我被庖丁屠宰之日,就是你孩子歸陰之時。不信等著瞧吧!

烏龜這回不但伸出了頭,把尾巴都伸出來了,還一搖一擺的,像是恣意藐視柳三軍。

柳三軍著急地問,你要我救你什麼?你都跑出來了,你是從那個水產攤位逃出來的嗎?

烏龜說,你不清楚,我從水產攤位咋逃得出來?那攤主用網罩將我們眾多放在盆子裡的烏龜兄弟罩得嚴嚴實實,誰也休想逃出來。縱然逃出來沒爬幾步,也會被人捉去烹成菜餚以享口福。

柳三軍越聽越糊塗,這隻烏龜跟他講了半天,才明白,爬到面前的這隻烏龜不是真烏龜,是烏龜的靈魂,正在和他談交易:你不救我,你孩子就死定了。

柳三軍聯想到自家孩子這幾天病得厲害,不見好轉,內心就恐慌,知道是那隻買下來準備放生又退給水產攤主的烏龜在作怪。便問它,我怎樣才能救你?到哪裡去救你?

烏龜的靈魂說,你那天把我退給水產攤主後,當天就被廣東的一個水產商販買走。當然那商販買走了一大卡車沿海水產品,運往廣州的一處水產集貿市場,批發給各位水產攤主。由於我的個頭大較為搶眼,很快被一位顧客購買,那顧客是一家星級賓館的菜品採購員,他將我買回去後,沒有立即殺死做菜,而是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裡養著,再等14天就將我抓出來宰殺,剁成肉塊燒成眾多菜餚中的一味特色菜,招待已預訂其賓館席位的一批貴賓。現在已過去7天,我還有7天壽命,如果你柳三軍能夠把我從廣州的那家星級賓館裡救出來放生,你家孩子的病就會不醫而愈。

柳三軍說,廣州的星級賓館太多,我不知道你在哪家星級賓館,你能否說具體一點,說出那家星級賓館的名字來,我才好找你,也好救你。

那烏龜沒有立即回答柳三軍,在他眨眼之際,卻不見了。

柳三軍四下裡找也枉然,便惆悵地望著天空不停地發問,那家星級賓館叫什麼名字?

問到第7聲,才聽到一個聲音在說,柳三軍,你只要心誠,到廣州去就會找到我,不過,要帶上8千塊錢,那賓館老闆才願意將我出售。

聲音方止,柳三軍竟然醒過來,才知是夢。

他一看孩子的頭上又插著管子,正在打點滴,便湊近坐著守候在病榻邊的妻子說,鍾生,海生不要治病了,打完了吊鐘就出院算了。

蔡鍾生向他投去怪異的目光,責道,你是不是說瘋話?

說著,她掏出一塊紙巾丟給柳三軍,你把左眼角的一砣眼屎擦乾淨吧!看到噁心。

柳三軍接過丟來的一塊紙巾邊擦邊低聲說,我剛才做了一夢,夢見我們前幾天買下準備放生沒放成又退回攤主的那隻烏龜。常言道:烏龜(鬼)、烏龜(鬼),烏龜就是鬼,我們的孩子發病,就是烏龜在作怪。

蔡鍾生聽他講完夢中的情形,毛骨悚然。

當天下午,柳三軍回家把所做的這個怪夢跟父母講了,他們似信非信,但意見達成一致: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邊讓孫子柳海生繼續就醫;一邊讓兒子柳三軍前往廣州找那隻烏龜買回來放生。

為了瞭解柳三軍所講的夢中情況是虛是實,在柳三軍起程之前,葉惠瓊還特地到集貿市場水產攤位問那個攤主,得知上回那隻退購的烏龜早就賣走了,才越發相信柳三軍所講的夢中那隻烏龜的指點。

還對柳三軍有些埋怨,那次聽我的把背上刻了字兒的烏龜送到大海放生,不但沒有事兒,還算做了功德。現在可好,因小失大,就算到廣州去能夠找到那隻烏龜,把它買回來,照夢中的烏龜所言,要花8千塊錢,你一路的盤纏還要花錢,來回一趟,要一萬多元。如果幾天找不到那隻烏龜,還得繼續找,繼續花銷。

柳三軍聽到這裡,一聲不吭,可以說他的腸子都悔青了。

如果到廣州去找不到那隻烏龜,過了期限,真如夢中的烏龜所言,孩子的性命難保,那可就慘了。

上火車時,柳三軍心裡悶悶不樂。

柳家駒給兒子現金2萬元,分三處放,包裡放一部分,上下內衣荷包裡各放一部分,外衣放了些零花錢。

還送他到火車站,柳家駒反覆囑咐,身上的錢不能對外人露面。

柳三軍只是點頭。

嗚——火車發出一聲長鳴,打著響屁,伸展著長長的身子啟動了。

柳家駒的心一陣緊縮,因為孩子第一次出遠門,他畢竟有些不放心,甚至有點後悔,沒有陪兒子一起到廣州去找那隻烏龜。

但是現在後悔也晚了,乘載著兒子和眾多旅客的列車轟轟隆隆地開遠了,直至消失在望眼中。

柳三軍到了廣州,先是向別人打聽哪裡有星級賓館,別人大都聽不懂他的話,儘管他憋著嗓門說國語,卻不標準,別人還是聽不太懂,便搖搖頭走了。

柳三軍還是有辦法,他出了廣州火車站,在一處文具店買了一支好使的圓珠筆,把筆屁股一按,縮在筆筒裡的筆尖就冒出來;再一按,便又縮排了筆筒。

這讓他好笑地想起他所熟悉的烏龜,一受到驚嚇,就把腦袋縮排龜殼裡,感到周圍沒有動靜,便把腦袋又從龜殼裡伸出來。

現在要迅速找到那隻他在夢中知曉的轉賣到廣州一家星級賓館的烏龜,具體是哪一家,他很納悶,打算一家一家地找。

可是初來乍到的柳三軍一切都陌生,連一家星級賓館都沒有找到,找人問也問不明白。這會兒好了,他把手裡的圓珠筆屁股一按,筆尖就冒出來啦!

他右手握著,在展開的左手掌裡寫上:同志,請告訴我哪裡有星級賓館?

柳三軍也懶得講話,見到腳步走得慢的陌生人,就趕上去,把手掌一伸,示意陌生人看那行字。

陌生人往往看一看他的裝束和神態,知道是個外馬,便敷衍著說,到處都有星級賓館,你沿著這條街道走幾百米遠,準能看到多家星級賓館,就看你住不住得起。

陌生人儘管人陌生,講的國語卻不陌生,柳三軍一聽就懂。

按陌生人的指點,沿著這條車水馬龍的街道走到大約300米處,就看到一家賓館,繼而進去打聽,廚房裡養沒有養著作備用菜餚的烏龜。

對方往往還是聽不懂他方言尾子濃重的變了調的國語,他只好討來紙片,把要問的話寫下來讓人看後,再為其指點迷津。可有時候,指點歸指點,迷津還是迷津。

柳三軍就碰上了,連續兩次,也就是到過兩家賓館,均有多種備用的水產活物,就是沒有烏龜那尤物。

這讓柳三軍找得挺煩,還有點洩氣,甚至暗罵自己太笨,被一個荒誕不經的夢境役使,夢裡的一切怎麼會是真的呢?

他這麼想,也就沒有信心找了,準備回到火車站購返程車票溜之大吉。

他走到市內公交車臨時停靠站臺,有了尿意,卻找不到廁所,抬頭四顧,見到公路那邊有一家A星級賓館。

他想:賓館裡一定有廁所可以方便。可是他走到賓館大門口時,問前臺掛著胸牌的服務員,廁所在哪裡?回答的是,我們賓館裡只方便住宿的客人,你不住宿,來這裡上廁所,我可不能告訴你。

柳三軍靈機一動,說我內急得厲害,待解決之後,再來辦入住手續。

服務員便順手一指,穿過大廳朝左拐幾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