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說,小伢和大人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生活,也就是說不能同在一個家庭生活,必須有一個人離開,要麼把孩子給人抱養,要麼大人到外地生活,不回到家裡來。

蔡鍾生聯想到前些時的一天晚上,給孩子請客喝滿月酒,一個花炮炸了她父親伍子丹的左眼,伍子丹住院幾天,孩子沒病,好端端的,伍子丹出院回家後,孩子當天就病了。

蔡鍾生抱著孩子回家,非常憂悒,又有顧慮,沒有把算命瞎子所說的話告訴丈夫。

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怪夢:一隻野雞跑到她面前,很面熟,正是以前伍子丹打死的那隻野雞,正要問它,那隻野雞卻先開口了,蔡媽媽,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現在的丈夫對我太差,還用竹竿把我活活打死了。告訴你,你生的寶貝女兒就是我轉世投生來的,我之所以投生到你家裡來,就是為了找伍子丹討債。

蔡鍾生正要申辯說,你不能苦了我呀。

話未講完,才一眨眼,那野雞不知怎麼就消失了。

這時,孩子的哭聲把她吵醒。蔡鍾生把乳頭塞進孩子嘴裡餵奶才不哭了,但自個兒心裡不是滋味,因為在夢中聽說伍英是那隻野雞投生來的。

她的一隻手正託著孩子的背,竟然奇怪地感覺託著的是野雞的背。

幾天後,孩子又在低燒發病。

伍英壓在心裡的話還是對丈夫講,子丹,算命瞎子說你的八字與伍英的八字相撞,你們兩個在一起,不是她病,就是你病,反正不順。

她把夢見野雞所講的情況保留不說,怕說了伍子丹心裡承受不了。

伍子丹聽蔡鍾生所講,愣了片刻,聯想到上次給孩子做滿月慶宴自己的左眼炸傷,他認為就是不順的應驗,心裡老大不高興,而且立馬拉長了臉。

蔡鍾生一手兜著正在嘬奶的孩子,一手比劃著說,為了平安起見,要麼你離開這個家,要麼孩子離開這個家,否則就不安寧。

伍子丹說,我離開這個家顯然不可能,就把孩子送人抱養吧!

蔡鍾生說,孩子太小,我捨不得,讓她長到半歲大再送人抱養,我就放心了。

伍子丹說,把孩子送到我的老家柳樹莊去讓我的媽媽代養吧,何必送人?畢竟是我們的骨肉。

蔡鍾生苦笑一聲說,那也得讓伍英長到半歲大,我建議你回老家柳樹莊住半年再回來,我才把孩子送到柳樹莊去。

伍子丹說,只能這樣。

伍子丹離開這個家後,孩子的病果然就痊癒了一段時間。

不久又發病,不但渾身發燙,而且眼睛睜不開,或半睜著,眯成一條縫兒。

蔡鍾生一看,這孩子的症狀像是失魂落魄了。

她找到鄰村的劉半仙,劉半仙說,這孩子走胎了,犯了走胎煞。

蔡鍾生感到奇怪,自己還沒有說話,劉半仙就瞭解了情況。

她深信不疑地問,該怎麼救孩子?劉半仙告訴她先把孩子的魂魄收回來,再做法事,就能得救。

蔡鍾生按劉半仙的交待,連續三天晚上,站在自家敞開的門口朝外放開嗓音自喊自答,伍英回來嗎?回來了!一連數聲,聲音由大變小,直到自己回到孩子所睡裡屋的位置為止。

約10分鐘左右,才關上房門。

聽劉半仙說,孩子的魂魄附體了,還有可能丟失,因為煞氣重。要是伍英的魂魄離開原身到別的地方投胎了,無論是人胎,還是其它動物的胎卵,只要那邊的一生出來,這邊的人由於魂魄回不來了,就會死去。

為了排除關煞,保住孩子的性命,蔡鍾生還是按劉半仙吩咐的辦。

她弄來一隻公雞,用刀子割破喉管,將公雞血拋灑在孩子所睡的床底下。這挺奏效,當天晚上,孩子不但退燒了,還睡得很安寧。

丈夫走後,蔡鍾生一個人伺弄孩子,又要做活,有些吃力。

但她很堅強,因為心中有個信念支撐著,只等孩子滿了半歲,就送人抱養,那時候丈夫回家,自己不就輕鬆了麼?

可是一些必須做的笨重體力活,她不能做,也拖不得。

那天晚上,她解手到茅廁裡去,臭烘烘的捂住鼻子或屏息忍一下,倒也無所謂,問題是糞坑裡的髒物好久未取,因塞滿了而隆起老高,人一蹲下來,弄得不好,光腚子就會觸到糞便。

這可不行,蔡鍾生第二天上午,把孩子哄睡在搖籃裡,並在搖籃口子上橫放著一把火剪壓邪,便放心離開。

她到茅廁裡去取滿兩木桶人糞,挑出來,準備給山邊的幾廂菜地施肥。

她挑一擔糞經過竹林時,看見鄰家漢子邱得財牽一頭黃牛從竹林裡出來。

她也不經意,未料,邱得財把黃牛拴在竹林裡,就匆匆走到蔡鍾生身後,親切地叫一聲老弟媳婦。

見蔡鍾生回過頭,他笑嘻嘻地接道,怎麼你男人伍子丹不挑糞,由你這個瘦弱的女人挑糞?

蔡鍾生不搭訕,挑著糞擔繼續趕路。心想:我們是同村人,我家的事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難道不知道?真是明知故問。

邱得財當然知道一點,他這麼說,只想與蔡鍾生套近乎。蔡鍾生身段苗條,人也俊秀,邱得財暗中垂涎於她,只是沒有機會。

這會兒碰見了,他的那顆賊心噗噗直跳。

見蔡鍾生沒有理睬他,只聽到那條套住兩隻糞桶的弧形竹柄的扁擔,在她時而換挑的兩邊肩膀上因摩擦而發出“呢呃呢呃”的響聲。

繼續跟進的邱得財對她說,老弟媳婦,你歇歇,讓我幫你挑。

不用。蔡鍾生挑著這糞擔走了一段路已是滿頭大汗,她還真想有個人幫忙,但又總覺得不好意思讓人幫忙,因此不鬆口。

邱得財就跑到蔡鍾生前邊去,轉過頭和她正面相向,並且雙手伸開攔住她說,你歇下糞擔吧!我幫你挑,算不了什麼。

蔡鍾生只好停下來,將拿在手裡的扁擔遞給他,並看著他淺淺的一笑,客氣地說,謝謝邱哥。

邱得財說不用謝,掃視一眼這兩桶糞,問蔡鍾生怎麼沒有拿糞瓢來,說沒有糞瓢不好潑灑,你是忘記了,還是你家茅廁裡沒有糞瓢?

蔡鍾生說她確實忘了拿糞瓢,因為她是頭次挑糞,不是迫不得已,見茅廁坑裡的糞堆得太高,幾乎堆不下了,她是不會挑糞的,都指望男人回來挑,可是男人暫時還不能回家。現在她才感覺到女人沒有男人支撐,還真是吃不消。

她對邱得財說,真不好意思,我這就轉去拿糞瓢。

邱得財點個頭,挑起這擔糞就走。到了山麓下蔡鍾生的菜園子裡,他就歇下來,暗裡對自己說,我要不是喜歡她那副俊模樣,還真不會幫她挑糞。

邱得財的潛意識裡對她有一種慾望,碰了面,慾望更強烈。

就這樣胡思亂想之際,一隻蝴蝶從眼前飛過,飛到菜園那邊,落在一枝不知名的野花瓣上,它的翅膀是綠色的,花瓣兒是紅色的,這讓邱得財產生了一絲浪漫的衝動,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巴望捉住那隻綠蝴蝶,然後摘下那朵紅花,等蔡鍾生一來,他便迎上去,將藏在背後分別持蝶和花的兩隻手突然伸出來,送到蔡鍾生面前,帶意思地說,這像不像綠葉配紅花?並以此為題和她調情。

可是當邱得財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隻歇在紅花上的綠蝴蝶時,剛要伸手捏它的翅膀,綠蝴蝶機靈地飛逃了,像一道綠光在眼前一閃,就融進了空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