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鎮日落寞地搖搖頭,說自己不想下山去,認為那是一程程走不完的迷途,希求法師告訴他為什麼自己的情感經歷如此坎坷,懇請指點迷津。

法師雙手合十,口稱彌陀數聲之後,緩緩地說,施主,這是你隔世冤親債主現前所至。

吳鎮日要求法師說詳細一點,到底是什麼冤親債主。

法師讓他在大雄寶殿禮佛之後,又讓他在月老像前叩頭跪拜片刻,然後告知一段隔世報的緣由:

過去世,徐琪和包馥蓉是一對夫妻,徐琪是丈夫,發現妻子與人有不正當關係,就把她殺害了,其年幼的女孩因無人照管和病困等緣故不治而歿。這女孩的神識對自己的父親非常憎恨,發誓要報復父親,自投胎變成男人後,也就有了機緣,他被養在一個富戶人家,尚未長大就和同村的女孩徐琪訂了娃娃親。

吳鎮日突然插話,師父,你說的是我吳鎮日吧!

你可以這麼理解。其實你不愛徐琪,卻又甩不開這段婚姻的定業,故而在和徐琪結婚前後不自主地勾搭風塵女子包馥蓉,並看似偶然卻很自然地利用包馥蓉之手殺害了徐琪,使這樁隔世冤冤相報的豔情慘案更趨複雜化。

法師最後提醒吳鎮日,說施主下山後一定要行善積德,不可為色相所迷,否則,命運更趨乖戾,死後會失去人身,被業力牽引,受雀鴿之報。

聽了此話,吳鎮日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即向法師叩頭,十分恭請地講,感謝師父指點迷津。

起身走出山門又轉回去問法師,我吳鎮日想剃度出家,機緣幾時可以成熟?

阿彌陀佛,施主如能降伏得了貪嗔痴慢四賊,遁入空門指日可待。法師言畢,欲去唸佛堂做功課。

吳鎮日又繞到法師面前說,師父,我還是不明白,我到底幾時可以剃度出家?

你發慈悲心,慈悲喜捨三年,也就是行善積德三年後,再來見老衲。

三年後,吳鎮日並未來過雨林寺。

一日,已升坐為雨林寺住持的法師打坐進入禪定之際,忽見一隻山雀在寺前哀鳴,像要乞食,法師正欲施食與它。

忽然山神現身勸阻,尊敬的住持,這隻山雀可是三年前那個求你接納他剃度出家的青年人,由於不聽你的忠告,作惡造孽,已於兩年前死於非命,現投胎化現扁毛畜生,你可認得?

阿彌陀佛,眾生迷途不知返,輪迴惡趣,已至於此。住持對山神說,若不點化,貧僧還真識不出那畜生本相。那青年到底造了何孽?

山神即將那隻山雀打回原形,便是一個血汙滿面的青年。

他雙膝跪在住持面前,聲音幽咽地講:

師父,當初沒能全聽你的話,下山後,我每日行善一次,基本伏住了貪嗔痴慢四賊,只是塵世有太多誘惑,我的色心未泯,身體中的痴賊復活,痴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那婦人在我眼裡是絕色佳人,我忘了師父叮囑,染指塵緣,竟然與那婦人勾搭成奸。

一次在賓館開房偷情,其夫發現,用刀子將我活活捅死,我玩得風光,死得很慘,死後在閻羅王那裡也報不出賬,將我施以酷刑受罪,還貶為旁生。

那青年講到這裡,噓唏不止,朝住持伏下身子邊叩頭邊說,師父,我如今已失人身,變為畜生,恐怕永劫不復。我只求師父唪經唸咒,超度我變回人身。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只要你天天堅持在寺前聽聞佛號,老衲願意發心救度,慈悲效力。

住持言畢,山神稱好,只見那青年瞬間變回羽翼蓬蓬的山雀之體。

自此,這山雀築巢在寺院的一棵大樹頂端,每天除覓食之外,便歇在寺內的適當位置靜靜地聽僧尼們課經誦咒,並學會念阿彌陀佛四字名號。

四年後的一天黃昏,那棵大樹下一隻死鳥,嘴裡長出一朵蓮花,被一位僧人發現,叫來住持一看,大喜,說這就是他發心超度的山雀,由於經年曆月四載唸誦佛陀聖號,不但永遠脫離了旁生惡趣,還往生到了西方極樂世界,它口裡的蓮花便是見證,真是吉祥如意!

住持隨即在那棵樹下掘一坑,安葬這隻山雀遺體,並念往生咒,送其榮登淨土。

包馥蓉被處決後,陰間兩名勾使即押解其亡靈到土地廟消除戶籍,然後過陰陽界、直奔黃泉路、再登望鄉臺。

臨近望鄉臺之際,包馥蓉內心猶豫,腳步遲緩,她本不想登望鄉臺,一睹自己被槍殺的慘狀。可是一名勾使提醒道,包馥蓉,你不上臺看一看家鄉,今後永生永世也看不到了,這是觀世音菩薩悲憫亡人憶念家鄉心切而變現出來的,你不看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看了。

包馥蓉聽其勸告,登上望鄉臺,只見自己僵硬的屍體被一卷白布纏裹著已經入殮,之後被八個壯漢抬著棺槨往山裡安葬。

母親哭哭啼啼,父親亦揮淚不止,不時嘴裡唸叨著,女兒喲,誰叫你做這種惡事,這是報應嘍!

包馥蓉凝望那邁著沉重步子走向墳地的父母親不覺心酸……

離開望鄉臺,直奔惡狗嶺,遠遠地一陣狗吠聲。

包馥蓉並不知道這裡有危險,登上惡狗嶺,只見雲層中跳出一群狼犬,眼露兇光,磨著獠牙,徑直竄過來,就要撕咬包馥蓉。

奇怪的是兩個勾使坐在那裡不動,卻沒有一隻狼犬來冒犯他們。

內中一個勾使望著身子戰慄的包馥蓉問,你在生前傷害過狗,吃過狗肉沒有?如果沒有,這一群狼犬馬上就會散去,否則你就等著受罪吧!

包馥蓉生前愛吃狗肉,據說狗肉溫補,女滋陰男補陽,在冬天她幾乎餐餐都吃。這會兒她怎好回答?乾脆不說話。

果然,一群狼犬圍過來撕咬著她的身體,直到血肉模糊。她的一條左腿被一隻狼犬銜走了。

她癱倒在嶺頭,呼天嚎地,疼痛徹骨,原指望人死後變鬼可圖個輕鬆,誰知道變鬼也極其難受。

包馥蓉一瘸一瘸地翻過惡狗嶺,前面又是一座金雞嶺,遠遠看見一座形如雞冠的山峰聳立雲端。

一隻只禿鷲在天空盤旋,時而俯衝下去,像是啄食什麼;一隻只大公雞在山峰之上捕騰著翅膀,也像是啄食什麼。

走近山腳,就聽到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哀鳴,包馥蓉不敢走了,而是一膝跪在兩個勾使面前,像雞啄米一樣的叩頭,囁嚅著,像要說什麼,卻又不敢說出來。

一個勾使用腳尖挑著她的下巴,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包馥蓉摸著那條斷去的一截的血肉模糊的短腿,哭泣著講,兩位神君,你們看我這腳,實在走不快了。

活該!你在生時,狠毒地將徐琪肢解成碎片,倒不顧及人家的痛苦,這都是你自己招感來的。那勾使一跺腳,指著金雞嶺說,上面的鐵公雞馬上還要啄食你的眼珠和心肺,更大的苦還在後頭呢。

聽到這裡,包馥蓉更加恐懼,淚流滿面地說,能不能繞開金雞嶺,走另一條路。

絕對不行,這是前往豐都城的必經之路,不經過這條路,就到不了豐都城,到時候,你做鬼的資格都沒有了。另一個勾使兇巴巴地說。見她還跪在地上,便掄起手裡的皮鞭,朝她劈頭蓋臉抽過去,罵道,畜生,還不快點走,何日能夠到達豐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