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馬渡河騰出一隻手開啟那懸空吊著的鐵罩上的罩門,隨後順理成章地把這隻大白鵝塞進去。它的兩隻腳剛好從鐵罩底部的兩個大孔眼兒裡伸出來,像騎馬一樣騎在鐵罩底部兩個孔眼中間的隔欄上,當然不是騎馬,哪有騎馬的風光和舒適。

這會兒,大白鵝比較舒適,因為它根本不用騎在那上面,兩隻腳伸出之際,馬渡河還用那塊擦布把下面的那臺鐵砧平滑的頂部揩了個乾淨,讓它的兩隻腳平穩地站在鐵砧頂部,鐵砧頂部被大白鵝的兩隻蹼趾大約覆蓋了一半。馬渡河激動地自言自語,好!並且伸出拇指。

好什麼好?我們不知道好在哪裡?那個尖嘴猴腮的人又在挑剔。

你們一下子還看不出名堂。馬渡河指著正站在鐵砧頂部的大白鵝說,你們看見嗎?它的兩隻蹼趾現在只是蓋住了這臺鐵砧平面的一半,我馬上會讓它的兩隻蹼趾變大,把這臺鐵砧平面全部蓋住或者說基本蓋住。

他順手把這鐵罩的罩門關上、扣死。大白鵝在罩子裡有一種被囚住的壓抑感,便蹦了幾下,掙脫不出來,也就不蹦了,老實了。

眾人中不時有人嚷叫,馬渡河你搞麼鬼?你把大白鵝囚在鐵罩子裡讓它坐牢哇!馬渡河手一搖,說你們不要嚷、不要嚷,馬上可以看到這隻大白鵝在鐵砧上跳芭蕾舞。

只見馬渡河叫他的父親過來把那懸著的關住了大白鵝的鐵罩朝一邊拉開,未能把雙腳放在鐵砧頂部站著的大白鵝,還真像騎馬一樣騎在鐵罩底部的橫欄上。

馬飛龍拉動鐵罩之際,也許受力不平衡,大白鵝在鐵罩裡搏動翅膀,卻有伸展不開拳腳的罩壁限制,讓它驚恐異常半天平靜不下來。

馬渡河說,老爸,你就把住那鐵罩,暫時站在那兒不動。

馬渡馬鎮靜地搓一搓手,走過去拿起一把火鉗,伸進炭火爐,那隔老遠就有點燙人感的炭火爐,裡面的那塊鐵板燒了那麼久,已經彤紅得像火舌,讓他難得立馬分辨出哪是火舌,哪是鐵板。

他用火鉗在裡面捅了一下,感覺那硬硬的東西一定就是鐵板,再定睛細看,不錯,就拈起那塊鐵板,掉頭走回來,把這燒得紅透了的鐵板往鐵砧上一放,不大不小剛好蓋住,那熱燙的鐵板還閃著火星,發出嘶啦嘶啦的響聲。

此刻,馬渡河雙手作對峙式的高舉,口中唸叨著,大家注意看把戲!又轉回頭對馬飛龍說,老爸放手。

馬飛龍把那鐵罩一放,鐵罩又恢復到原來的位置。可憐那隻關在裡面的大白鵝從罩底自然伸出兩腿上的蹼趾,正好不偏不斜地落在那塊高熱的蓋住鐵砧頂部的鐵板上,燙得它果真像跳芭蕾舞一樣在上面作出痛苦萬分的表演——

大白鵝雙翅搏動卻不頂用,掙脫不開,它的兩條腿交替輪換著在鐵板上疾快地一跳一跳的,拿起了右腿,左腿又落踏在上面;拿起了左腿,右腿又落踏在上面,它只想讓左右腿都不落踏在上面,以避免燙傷。

可是無法做到,因為狠毒的主人設計好了,它身體的重心下垂,那雙鵝腿的蹼趾正好落踏在鐵板上,它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左跳右跳,右跳左跳,盡最大的能力和最快的速度,躲閃著熱燙的鐵板。

無論怎樣都是枉然,它控制不住身體的重心,左腿跳起來才過一兩秒針,燙得疼痛難忍的右腿必須拿起來,左腿又得落踏上去;才過一兩秒針,右腿又得落踏上去。

這會兒,圍觀者眾,掌聲雷動。喝彩聲、吹口哨聲、哈哈大笑聲交織在一起,分明在給力馬渡河編排的這個殘酷而精彩節目。馬渡河興奮得忘乎所以,以互動的口氣大聲發問,這個節目好看不好看?眾人齊聲回答,好看!好看就再來一點掌聲。馬渡河放話出去,掌聲又起。

這時,那隻大白鵝左右腿在鐵砧上跳動的頻率明顯比開始緩慢些,也許痛得麻木了,但還是在跳。由於跳得緩慢些,大白鵝兩腿上的兩隻蹼趾所起的變化就看得很明顯了,它們因為發腫而變胖,由開始的米黃色逐漸變成了焦黃色。那兩隻蹼趾最初是瘦骨嶙峋的樣子,現在胖得基本可以把這塊還算大的鐵板覆蓋住了。

馬渡河向站在一邊既是看熱鬧又是當下手的馬飛龍耳語一聲,馬飛龍點個頭便暫時離開了這兒。

馬渡河一舉手,又要渲染氣氛,你們看見嗎?大白鵝的兩隻蹼趾,是不是變大了?沒有人回答,馬渡河又亮開嗓門子解釋:

你們可懂得這隻大白鵝的兩隻蹼趾變肥大的原理嗎?我告訴你們,這隻大白鵝的兩隻蹼趾一接觸鐵砧上熱燙的鐵塊,因為燙得疼痛難受,它自然會不停地跳動,那麼它身上的血液就會不停地給兩隻蹼趾充血,血充得越多越猛,在被高溫灼燙的情況下,它的兩隻蹼趾就會變得越來越肥大。

如果把它的兩隻蹼趾剁下來再加工成下酒菜,你們說好吃不好吃?香脆不香脆,饞嘴不饞嘴?

好吃!好吃!圍觀者裡有人激動得大叫,這麼個吃法,我可以多喝半斤酒。

那個尖嘴猴腮的人又在問,喂,馬渡河,你用燒紅的鐵板把大白鵝的蹼趾燙得肥大嫩黃,還有一點香香的焦煳味,如果把它稱作一味菜餚,它的名稱怎麼個叫法?

你等等,我待會兒說。馬渡河見馬飛龍拿來一隻碗,碗裡裝了一點水,他接過碗,轉過身對圍觀者宣講,你們可知道,這隻碗裡裝的是一點鹽水。它起什麼作用,你們看。

只見馬渡河把碗裡的鹽水朝大白鵝依然在一跳一跳的兩隻蹼趾上一灑,然後回過頭,立著眼睛望一望大家,用調侃的口氣說,如果不灑些鹽水,這隻正在加工的大白鵝蹼趾菜餚吃起來不就寡淡,沒有味道?

有的圍觀者嘿嘿地笑,可是那隻在灼燙中受刑的大白鵝好像在哭。它眼睛微閉,沒有淚水,它的這種沒有淚水的哭,比有淚水的哭,更為悲慼。

它像要死了,修長的脖子耷拉著,那上面潔白而紛亂的羽毛,像是為它自己的死準備的一塊孝布提前搭在身上。它的兩隻腳左跳右跳的頻率越來越緩,最後乾脆停止了,讓人能夠看清楚那兩條腿上的羽毛都被灼燒得殘缺不全,空氣中因此瀰漫著一股羽毛與血肉蹈火的焦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