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後,山野中出現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她們是林峰娘和吳喜妹。林峰的靈魂看著頭挽白紗的吳喜妹,淚流滿面地跪在林峰的墳前燒紙點香叩頭,久久不起來。

林峰娘便扶她起來,還將她購買的一掛千字鞭拿在手裡說,小吳,你站到那邊去,我放鞭了。

吳喜妹走到墳場那邊的一棵樅樹下,聽噼哩叭啦的炸鞭聲,像聽自己心碎的聲音,並且低著頭,一直保持默哀的狀態。

鞭聲止息,便是伏在墳前的林峰孃兒呀寶呀的哭聲。吳喜妹靜靜地走過去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並勸慰道,伯母,請節哀。林峰娘這才站起身講:小吳,我兒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你。吳喜妹點頭。林峰娘又說,你還年輕,再找一個吧!吳喜妹搖頭,聲音哽咽地說,伯母,別談那個事,我沒有心情。

吳喜妹講到這裡,徐存貴也頗心酸。他又鎮定地說,我發現你還沒有從失去未婚夫的陰影中走出來。再說,這也不影響你在課堂上講課呀!你不說話,難道要做一個啞巴老師?

吳喜妹偏開頭,嘆息著回答,我被纏住了。徐存貴疑惑地問,什麼?吳喜妹眨著眼睛,無奈地講,這一向晚上我沒有睡好覺,沒有力氣說話。徐存貴說,是什麼原因讓你睡不好覺,你講吧!吳喜妹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潤一潤喉嚨,便講出她擺脫不開的一件鬧鬼的恐怖事件。

一連幾個夜晚,單身宿舍的吳喜妹睡不好覺。那是因為吳喜妹把燈拉熄躺在床上,正輕微打鼾之際,林峰的靈魂閃進來了,開始像一絲輕煙慢慢地成一個黑影,靠近吳喜妹,還伸手拍打她的身子,低聲喊叫,喜妹,喜妹,我好想你。

這個時候,吳喜妹感覺被迷住了,渾身不能動彈,嘴巴只能微微蠕動,但張不開,更講不出話來。

林峰的靈魂緊緊地抱住吳喜妹的身子,固執地說,我要和你結婚,婚房都準備了,嫁妝也跟你準備了,不需要你買,我要高高興興地做你的鬼丈夫。吳喜妹不能說話,只能輕微地搖頭。

林峰的靈魂敏感而沮喪地說,你為什麼搖頭?不準搖頭,你要答應我。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天天陪著你睡,直到把你娶為我的鬼新娘,我才不在這裡睡了,你也不在這裡睡了。

吳喜妹想把林峰的靈魂從身上顛下來,仍然扭不動身子,身子只能輕微而小幅度地動一下。

此刻,遠處傳來雞叫聲,林峰的靈魂立馬離開她的身子,走到房門口又回過頭對她說:我明晚再來。吳喜妹的身子鬆弛了,能動了,但是再也睡不著。

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林峰的靈魂不食言真的每晚必到,直至雞叫才離開。就在昨晚,林峰的靈魂離開前,還拉著吳喜妹的手說出一件她非常害怕的事——我明天夜裡來娶親,把迎親隊都安排好了,我把我們的洞房打理得花花綠綠,你一定會高興。

林峰的靈魂像一縷輕煙飄走後,吳喜妹“醒”過來就睡不著了,坐起來嚶嚶地哭。

徐存貴聽吳喜妹講出如此怪異的事情,不太相信,但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他說,真有鬼嗎?我就是個無神論者,是個徹底唯物主義者。吳喜妹沉吟片刻,不好反駁,便捏著垂在襟前的一根烏黑的髮辮固執地說,我講的都是事實。

徐存貴站起來表態,你說是事實,我倒要試一試。

怎麼試?吳喜妹睜大眼睛看著他講了一席話,也就默許了。

晚上,吳喜妹穿著男人的衣服走進徐存貴的宿舍,把房門扣上,入睡。徐存貴則安排住校學生在吳喜妹的宿舍門口通宵輪流站崗值班,之後他穿著女人的衣服走進吳喜妹的宿舍,把房門扣上,入睡。

午夜,曠野上傳來一陣“咚咚鏘”的喜慶鑼鼓聲。林峰的靈魂騎坐一匹高頭大馬漸漸出現在校園門口,由四個鬼差抬著的一頂花轎也隨行而至。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過之後,便是悅耳的嗩吶聲。

睡在吳喜妹宿舍裡的徐存貴迷迷糊糊又像是清清楚楚地聽到鑼鼓聲、鞭炮聲、嗩吶聲。他想坐起來,但身子躺在鋪上已經動彈不了。

四個鬼差進房,見一個穿著女人衣服的人睡在鋪上,就當是新娘子,便將其靈體從鋪上拉下來,用一塊準備好的紅蓋頭蓋在“新娘子”的頭上。其實“新娘子”就是徐存貴,鬼差們沒有發覺。這時,其中一個鬼差將徐存貴的靈體牽出宿舍。

徐存貴的靈體走出門口時,把紅蓋頭輕輕撩開,看見學校的第一道崗哨——吳喜妹宿舍門口站崗的學生,便呼喊數聲,他們卻像聾子一樣聽不到,故不為所動。

徐存貴的靈體被扶上那頂停靠在學校操場上的花轎。又是一陣鞭炮聲,之後是鑼鼓聲、嗩吶聲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徐存貴安排的第二道崗哨——操場上值班巡夜的幾個學生依然渾然不知。

林峰的靈魂騎著高頭大馬,臉帶微笑,把手一招,鬼魂迎親隊伴著鑼鼓聲、嗩吶聲、鞭炮聲,簇擁著花轎朝校園大門口逶迤而行。

徐存貴安排的第三道崗哨——並排坐在校園大門口的五個學生,竟然讓浩浩蕩蕩的鬼魂迎親隊從眼皮底下走過,卻毫無察覺。

出了校園,走了一段路,坐在那頂花轎裡的徐存貴的靈體,撩開紅蓋頭朝外看,是一片村畈連著一片村畈;再看是一片荒野;又看是一片山地墳場。他便驚詫地讓紅蓋頭遮住臉,不想繼續看。

四個鬼差把花轎停歇在一冢新墳前,其中一個把新娘子從花轎裡牽出來。徐存貴的靈體又悄然撩開紅蓋頭朝外看,與開始所看到的不同了,面前是一幢新房,房門兩邊還貼上了婚聯,橫批是:新婚燕爾。上聯:君子好逑金玉良緣無限美;下聯:淑女款洽並蒂花開分外香。

這時,從馬上跳下來的林峰的靈魂興高采烈地拉著新娘子的手朝新房走去。鬼魂迎親隊把鑼鼓敲得山響。

正值深夜,睡在徐存貴宿舍裡的吳喜妹忽然醒來,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雄雞打鳴聲。她打個呵欠之後自言自語,唉,今天晚上睡得安寧多了。

桌上的座鐘嘀噠嘀噠地響,吳喜妹聽得更清晰,思路也更變得清晰。她倒惦記著這是麼時候了,便亮起罩子燈一看,是凌晨三點。

她又熄燈、躺下,卻睡不著,還過幾個小時可以起床了。吳喜妹倒想問一問徐校長在她的宿舍裡睡得安穩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