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四塊牌子分插在這座荒島的四個吃水碼頭,不需要用擴音話筒聲嘶力竭地勸說來人不要打鳥了,卻出現奇特的效果,一年半載竟然沒有任何人來島上獵殺鳥雀。

即使有人登陸島嶼,目的也是善意的,那就像旅遊觀光一樣來玩玩抑或散散心。

吳國忠老人定居在鳥上,一段時間後氣色比以前也好多了,已然長得紅光滿面;以前他的胃疼,現在不痛,吃起飯菜也有滋有味了。以前走路都拄著柺杖,眼下,他把柺杖丟開了,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更讓他樂不可支的是眾多鳥雀,由於見他有規則性地給它們在鳥巢施食,就都跟他混熟了。一般鳥雀這種異類,都怕人,見了人無不遠而避之。而眼下,島上的鳥雀不怕吳國忠老人,有的在他的頭上盤旋一圈,繼而落在他的肩膀上或他伸展的手臂上,甚至放開嗓門發出婉轉而清亮的叫聲,像是在點贊或感恩吳國忠的護鳥行動。

可這些鳥到底叫的什麼,吳國忠當然不清楚,因為他不懂鳥語,但是他體會到一個大致意思:鳥們把他當朋友或自己人,見了他就高興。

當然,這樣理解不錯。這會兒,鳥們見了他,這麼高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是吳國忠不清楚的,而一直讚許其護鳥行為的土地神卻清楚。鳥們在給重症患者吳國忠傳遞一個喜訊:盤踞在他胃部的導致他患上胃癌的病灶均奉冥府之令一一撤離了。

原來吳國忠老人的大限只隔一個時辰就到,閻羅王把即將處理吳國忠的令牌交給白無常。

白無常尚未拿穩,這塊令牌就被突然飛進閻王殿的一隻丹頂鶴用長長的尖喙啄起來飛離。

白無常說一聲休得無禮,一伸手就在空中取來一把彈弓槍,正欲取出子彈射擊正在大殿上徘徊的那隻丹頂鶴,忽然聽到一聲大叫:無常君,慢!

白無常循聲看去,司畜神已站在面前拱手道,小神請你放過丹頂鶴。這時,閻羅王朝他怒目而視,司畜神正要解釋,陡然飛至殿堂前的成群結隊的鳥雀卻在嘰嘰喳喳地叫嚷,以致彼此說話都聽不清楚。

司畜神突然把手指變個花樣塞進嘴裡吹個口哨,那些鳥雀頓時緘默無聲,都下跪樣的伏殿前,面向閻羅王。

那隻丹頂鶴將嘴裡叼著的令牌放回閻羅王坐前的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只見它同樣下跪樣地歇在閻羅王面前。

司畜神這才開口講,閻王爺,請恕小神唐突冒犯,今日專門來此為吳國忠求情。小神知道吳國忠大限已到,還過一個時辰他就應該一命歸陰。可是他為拯救東土國江南南城附近荒島上成千上萬的鳥雀作出了偌大的犧牲,他身患胃癌不治,卻長駐荒島護鳥惜生,其行為感天動地,南城的土地還專門給吳國忠老人造了一個記功簿。

話語稍作停頓,司畜神從深長的袖筒裡取出一個藍面封皮的本子來,上前數步,雙手奉送閻羅王:閻王爺,恭請過目。

閻羅王稍作翻閱之際,伏在殿前的眾多鳥雀齊聲說話了,閻王爺,我們都是南城荒島上的鳥雀,要不是好心人吳國忠保護我們,我們早就被當地七八個獵人獵殺而做了他們的盤中餐,我們也知道吳國忠大限將到,今日特地飛來陰曹地府請求閻王爺給吳國忠老人加壽添福。

閻羅王沒有立即回答,他輕捋紫髯,將森森如電的目光投向白無常,並且將那個藍面封皮的本子遞給他,說白無常,你把這個簿子上記載的吳國忠老人護鳥的善功念它幾件。

白無常接過本子向閻羅王鞠一躬,說聲遵命!便念道,乙酉年冬月辛巳日,吳國忠給受凍鳥雀的窩巢新增保暖棉絮350處;丙戌年荷月壬午日,吳國忠老人為被蛇咬傷的鷺鷥包紮傷口,使之得到救治後康復;同年桂月癸未日給南飛的過路雁施食15斛……

閻羅王聽到這裡,做個壓手的手勢,示意白無常不念了,他亮開嗓門大聲宣說,本王誠念吳國忠老人做了眾多護鳥善功,從是年他65歲開始,給予延壽20年,賜予20年人間福報。白無常,這塊拿魂令牌本王收回了,到了吳國忠老人85歲那年無疾而終的時候,再頒發給你。

白無常說聲是,拱手施禮。司畜神、眾多鳥雀,尤其是那隻丹頂鶴一併代為尚在陽世荒島上護鳥的吳國忠老人向閻羅王磕頭謝恩。

有一次,吳興運來到荒島上,見父親氣色好多了,心裡特別暢快,便要父親坐船出湖到南城人民醫院檢查身體狀況究竟如何。不檢查不知道,一檢查讓人喜上眉梢,吳國忠胃部的腫瘤全部消失了。

醫生高興地說,這真是奇蹟,吳老屬於重症,根本沒有治療,這個拳頭大的腫瘤是怎麼消失了的呢?又盯著吳國忠問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偏方?吳國忠笑而不答,倒是陪他檢查的兒子吳興運講出了這個秘密:我爸什麼偏方都沒有服用,就是到南城附近荒島上坐下來護鳥一年半載,這個病就消失了。

醫生說,那一定是島嶼上的空氣好,他長期呼吸,就把他胃部癌細胞這種病灶驅散了,他的病當然就會好。

不久,曾經書寫並張貼過護鳥倡議書的鄒先詞知道了這件事,他專程來到這座荒島上,坐在吳國忠老人住下來的那棟平房的門口,沐著和煦的清風,與吳國忠作了一次促膝訪談,並用相機拍攝了一組有人有鳥有湖有島的照片,回去後,他就趕寫出一個長篇紀實,將吳國忠老人因護鳥而使胃癌不治而愈的傳奇故事登載在一份國內國際發行的暢銷雜誌上,一時引起東土國輿論譁然,眾說紛紜。

恰在這種時候,荒湖上發生了一件大煞風景的事情。在島嶼上巡遊的吳國忠驀然聽到砰的一聲槍響,憑感覺,是環島的湖面上有人放槍,他疾步走到碼頭放眼望去,發現遠遠的湖面上飄著一隻木船,船上有一個人彎下身子,他一手持槍,一手拎著一隻大鳥。

吳國忠只看見那個人的背影,一會兒這背影也消失了,因為那個人把木船劃得遠遠的漸漸成為一個黑點,直至模糊不清,一切似乎都融入了浩渺的虛無。

吳國忠心裡很不舒服,自言自語地說,我老吳在這裡護鳥,居然還有人敢在湖上打鳥,真是豈有此理?

正值兒子安排一名員工給他送食物到島上之際,吳國忠講出了這件事,還叫那員工回去後跟他兒子說,一定要派人查一查,看是哪個吃了豹子膽,不把他老吳放在眼裡,竟敢在湖上開禁打鳥。

興隆建築公司的老總吳興運正在南城東郊房地產開發建築工地忙得不亦樂乎,那個由他安排去島上送食物的人回來後,把他父親交代的事對他說了。

吳興運說,我哪裡有閒心巡查湖上打鳥的事?就是查到了,我哪有權利作出處理?我老爸真是老糊塗了,以為他兒子有蠻大的本事,我不就是管些做房子的建築材料,本公司的人都管不了,還管得了外頭的事?

那員工說,下次我再送食品到島上,你父親問起這件事我該怎麼回答。吳興運一揮手說,你就說你兒子正安排人在追查那個打鳥的人,只是現在還沒有查出來。就這麼搪塞一下不就行了?過久了我老爸也不會再問。那員工淡然一笑,點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