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雨後放晴。伍家莊知府故居院內先後有兩駕馬車停在那裡,前一駕馬車上裝滿了兩隻大缸,由身著一襲官袍的伍大成押運,車伕甲趕馬。後一駕馬車上裝滿了林林總總的傢什貨物,由穿金戴銀的伍夫人押運,車伕乙趕馬。

這會兒,伍大成從馬車上下來,手一招,站在院內等候多時的伍兩金領著四個勞工過來,捉前把後地將兩隻大缸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抬下來,繼而抬進伍大成指定的一個廂房靠牆放著。

他們走開後,伍大成將兩隻缸的蓋子揭開看,一缸滿是白花花的銀子;一缸滿是黃燦燦的銅錢。他又笑眯眯地蓋好兩隻缸蓋,然後鎖上門,回到院子裡來。

此刻,伍夫人正指揮從屋裡出來的伍兩金和四個勞工在後一駕馬車上卸貨,貨卸完後,又一件件的該抬的抬、該搬的搬,分門別類陸陸續續地放在屋裡合適的位置。

恨不得幹了半個多時辰才告罄,伍兩金和四個勞工累得滿頭大汗。只見伍兩金挎著一個鼓囊囊的大布袋,還伸手拍一拍。這情景被手裡拎著一隻牛皮包的伍夫人看見了,便走近他盯著大布袋看。

伍夫人問:布袋裡裝的啥?

伍兩金不回答,抿嘴一笑,把布袋口子上的封扣解開,示意她來看,裡面滿是成串的銅錢。

伍夫人又問,多少吊?

伍兩金湊近她的耳朵低聲地講,1400吊。

伍夫人一蹙眉便走開了,來到伍大成面前小聲說話。

伍兩金討好地向伍大成拱手說,伍知府,恭喜您告老還鄉,結束一路旅途勞頓。

伍大成說,謝謝你的吉言。

伍兩金說,伍知府,草民不好意思,我們幾個勞工的力資費是否找您結賬?

伍大成大度地講,行啦!遂偏過頭望著伍夫人說,給他們五個勞工每人20吊錢。

伍夫人開啟她的牛皮包扣,從包裡掏出100吊,先給了4個勞工,讓他們都走了。手裡還剩20吊錢,她沒有遞給伍兩金,而是放回了牛皮包裡。

伍夫人走近伍兩金說,能否告訴我你包裡的1400吊銅錢是怎麼來的嗎?

伍兩金一愣怔,繼而冷靜地回答,我包裡的1400吊銅錢與我今天應得的力資費無關,你怎麼不給力資費我呢?

伍夫人說,我會給你的,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伍兩金一陣苦笑,支支吾吾地講,你……

伍夫人來硬的,講明利害關係,你不說,那麼這20吊錢的力資費你找伍知府要吧!

伍兩金朝前面道貌岸然地站著的伍大成望了一眼。

伍大成看著他說,伍兩金,你是我們莊上的人,實際是一家人,我明天還要請你到家裡做一天清潔,乾脆20吊錢和做清潔的錢到時候一起結賬,一共40吊,不會少你一文。

到了晚上,在臥室裡,伍夫人向伍大成吹枕頭風,又扯到那件事。

伍夫人說,我懷疑伍兩金那1400吊錢來路不明。

伍大成說,不要瞎猜疑,人家做生意得來的錢也有可能。又一把抱住褪去衣飾的面板光潔如玉的伍夫人,卻被伍夫人不情不願地推搡開了。

伍大成問,夫君怎麼得罪夫人了?

伍夫人說,你要答應我,明天把伍兩金那1400吊錢的來由問清楚,我才順從你。

伍大成說,行啦!夫人。

伍夫人咯咯一笑,伍大成便餓虎撲食樣地朝她的身子撲了上去。

第二天,太陽昇起來的時候,剛剛梳洗罷的伍夫人從房間裡出來,抬眼就看見院子裡進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伍兩金。

伍夫人站在門口望著他大聲地講,幹活的,你就在院子裡等等,我去叫伍知府。

伍兩金說,好嘞!今天有活幹嗎?

伍夫人說,那要問武知府。

伍兩金見伍夫人進屋去,消失了背影,他就站在院子西側的一棵大櫟樹下等候。約莫等了一盅茶工夫,伍大成從屋裡出來,他腆著大肚子,把手一招,伍兩金就攏去了。

他忽然發現伍大成身後還站著兩個大漢,一個膀大腰圓,手執皮鞭;一個黑臉大鼻,手持木棍。他們時而拿眼睃視伍兩金,這讓他因為膽寒說話都不敢放大聲量。

伍兩金點頭哈腰,一臉假笑地說,伍知府,您昨天交待,讓我今天在府上做一天清潔,20吊錢,做完了清潔後把昨天未結賬的力資費20吊錢一併算進來,一共40吊錢。您看,我這麼早就趕來了。

伍大成說,不錯,來了好。我是答應過你來我家做一天清潔,到時候一併結賬。但是有個要求。便湊近他的耳畔,低聲地講,你必須交待清楚,你昨天挎著的那個布袋裡1400吊錢是哪裡來的?

伍兩金支吾著,欲言又止。

伍大成愀然作色地講,你不說清楚,我府上今天不需要你做清潔,昨天的力資費20吊錢也休想拿走。

伍兩金臉露驚恐之色,他說,我不就是做生意賺來的錢,有什麼好問的?

伍大成一叉腰,忽然大聲講,做什麼生意賺來的,跟我說清楚。

伍兩金語塞,退後一步。

伍大成責道,看你神色不對,你那1400吊錢絕對來路不正。

伍兩金連忙說,來路正,是做生意賺的,日積月累的積攢了這麼多錢,哪一天賺了多少錢,我哪裡能夠說清楚呢?

伍大成雙眼陰鷙地看著他,吼道,你不老實。

伍兩金身子已經在微微顫抖,他說,伍知府,您別問了,我真的說不清楚。我昨天的力資費20吊錢不要了都行。於是轉身欲走。

伍大成大聲地叫道,站住。你交等清楚,那1400吊錢是咋來的?

伍兩金不肯說,耷拉著腦袋,身子戰慄得更厲害。

伍大成不客氣地下命令,劉勳、馬力,把他綁起來吊在院子裡的櫟樹上狠狠地打,看他招供不招供。

劉勳把皮鞭一甩,瞪一眼伍兩金,就要攏去伸手揪住他。

馬力把木棍一跺,低頭就拾起早已置於腳邊的一條粗大的麻繩。

伍兩金故作鎮定地講,伍知府,我伍兩金一沒有殺人,二沒有放火,三沒有幹其他壞事,幹嘛要綁我?這世道還有王法嗎?

伍大成很霸氣地說,我伍知府說的話就代表王法。

伍兩金便儘量繞開對自己不利的話題,勸道,伍知府,您已告老還鄉退養,官場的事兒早就不管了,還要講什麼王法不王法?何況我沒有冒犯王法。

這時,高挽髮髻的伍夫人站在屋門口窺視,見伍兩金如此犟嘴,她繞到伍大成面前使個眼色。伍大成領會了意思,微微點頭。

伍大成便將捏緊的拳頭朝天一舉,大聲講,劉勳、馬力,好好教訓他一頓。

劉勳立馬“叭”一聲,就朝伍兩金的大腿抽了一鞭。馬力正要反剪他的雙手縛住他,他不停地喊饒命。

伍大成緊蹙眉頭催問,招不招?

伍兩金蹲下身子,雙手箍住腦袋,顫聲地講,招——

伍大成說,那麼你就講真話吧!這1400吊錢是從哪裡來的?如有半句假話,你可知道,鞭子和棍子是不認人的。

伍兩金嚇破了膽,便說,伍知府,我只能單獨跟您講。

伍夫人從門口走出來插話,官人,把他帶到房間去,單獨跟你講。

伍大成說一聲走!

伍兩金便戰戰兢兢地跟著伍大成跨過門檻,進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