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補習時間已經過了,李承美歪著頭坐在椅子上,用手敲著攤在面前的那一摞厚厚的複習資料。鄭煜誠悄無聲息的進到房間來,結果把李承美嚇了一跳。

“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對了剛剛進門的時候,我媽媽她有對你說什麼嗎?”李承美幾乎一動不動的盯著鄭煜誠,鄭煜誠則默默的攤開練習冊,就連回視的眼神也和往常沒有任何差別。

“該第73頁了,來,從基本上看反比例函式要比其他方法更好用。如果我們用這一套方程式來解的話,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給李承美補習算是發了筆橫財,鄭煜誠便把視線全都集中在書本上,李承美則不同,她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鄭煜誠。

“哥哥,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你也像剛剛對我媽媽那樣戒備對吧。”

真是個坦誠的女孩子,鄭煜誠笑了笑,很快便若無其事的翻到了下一頁。

“剛剛那道題,我把做法和詳細的幾個點都給你標註好了。你等下再看一看。接下來這道題運用的是積分換元法,但凡是這種型別,只要你記住最基本的公式,就可以避開題目中的陷阱。”

夏天的陽光深深的滲進到前院茂密的樹叢裡。似乎正因如此,室內的氣氛比起戶外面更加顯得為安靜清閒。

“這道題我其實知道應該怎麼解,不過哥哥你想知道我剛剛是因為什麼才溜號的嗎?”

承美用那種死魚一樣的呆滯目光讓鄭煜誠產生了一股衝動,然後孤獨橫亙在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鄭煜誠轉過頭,李承美卻仍然凝視著他。

“我在想遇到頭狼那天,那種磨難應該是上帝為了讓我和你相逢而故意設定的。”

“我倒是覺得三倍工資才是上天給我的機遇,就因為你不斷的以報答為藉口滿世界的找我,我已經被所有兼職場所拉進黑名單了。不過還能討這口飯吃,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凝視著對方,鄭煜誠的臉漸漸扭曲起來,他應該是想純心刺激李承美吧。眼眶有些溼潤,但承美還是面帶微笑的錯開他凌厲的眼神。

“哥哥要不你也來顆草莓吧,媽媽剛買的很好吃。”

鄭煜誠直接用更凌厲的眼神拒絕了她。

“在所有的食物裡面,我一直都覺得草莓是最好吃的。”

儘管在他面前強作歡顏,可鄭煜誠覺得她的內心一定很孤獨。

“哥哥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是不是比初見時漂亮啊?”

雖然素面朝天,可承美的臉上一點瑕疵都沒有,她對著滿臉黑線的煜誠開心的仰頭笑了起來。但這卻只是承美的一廂情願,就算她再自信,再自負,也不會像女神宋珠鉉那樣遠近聞名,因此鄭煜誠並不能將她從眼中挪進心裡。

“承美啊,看在時薪的份上,我們就學會兒習吧,行嗎?別忘了因為貪玩你已經落下很多年的功課了,就算是為了順利畢業,或是單純看在你父親賺錢不容易的份上,你也要在短時間內都補回來才行。”鄭煜誠的口氣有些強硬。

“我也想快點進益,只是哥哥你沒有發覺我正在生病嗎?我的額頭很燙啊,你應該能看見吧,紅紅的。”

見鄭煜誠始終無動於衷,李承美拿起桌上花瓶裡插的玫瑰,嗅了嗅,然後一臉惋惜道。“怎麼一點味道都沒有啊。”隨即她再次靠近玫瑰,輕輕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著,溼潤的唇吸引著玫瑰也在無形中誘惑著他,他的心怦怦亂跳,就像有一頭小鹿在亂撞那樣,那一刻鄭煜誠真擔心猛烈的心跳會傳到她的耳朵裡。

那一眼後,鄭煜誠其實沒有勇氣再看她,便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窗戶上,不料承美手中的花瓶上恰好朦朧的映出煜誠忸怩不安的臉。於是她便裝做看花的樣子,觀察了他許久。

“哥哥你怎麼是這樣的表情啊,很奇怪哎!”

“你才是最奇怪的那個人吧,大家都說光是看你在校運動會的表現,就覺得你是精力充沛的女孩,為什麼這麼容易生病啊?”

果然不出所料,鄭煜誠開始時不時的回看著她,承美自信的盤算應該怎樣能快速取得他的好感。

“醫生說是因為我嘴巴太大,嘴唇又不愛閉合的緣故,所以每次感冒都會犯扁桃體炎。哥哥你要再幫我確診一下嗎?看看還有多久會好。”承美神經質的將張大的嘴巴湊到鄭煜誠面前。

“還是看看下一個題目吧。”鄭煜誠驚訝極了,他尷尬的道。

“煜誠學長,嘴巴很大,嘴唇又不愛閉合的話在kiss的時候會不會比較有優勢啊。”

承美帶著幾分羞澀向他慢慢湊近,她雖然頂著一張可愛的臉,但渾身散發的非凡氣質卻比姣好容顏更有吸引力。

一時間,鄭煜誠的心情比脫掉汗溼的襯衫還要焦急,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背對著她,並在心裡不斷的剋制自己,和承美之間不能超越兄妹之情。

李承美不知所措的跟在鄭煜誠的身後。望著煜誠故作淡漠的樣子,她忍不住撲哧笑了。

“真是的,拜託你在請別人幫你補習之前,先想一想你畢業後究竟要做什麼樣的人,行嗎?!”這一次,煜誠對她懷著滿腹的抗議和憤怒。

“你就這麼好奇這個問題嗎?那好吧,我只是想做煜誠哥的妻子,哥哥你有膽識又有魅力,和你在一起一定會超級幸福的。”承美微笑著說,煜誠卻一直摸不透她那個笑容的含義。就在他準備轉移話題時,嘴巴卻像被膠水粘住了似的,然後他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

“哥哥你的臉色就和我桌子上的那盆草莓一樣紅,現在應該也很燙的對吧。”承美誇張的嗲聲,讓煜誠感到沒來由的溫潤。看著她充滿活力又近在咫尺的笑臉,鄭煜誠有些沉不住氣了。

“喂!年紀輕輕的丫頭怎麼比男生還痞氣?”

“那是因為我真的超級喜歡煜誠哥你啊!就像吃章魚時,被觸角黏住喉嚨那樣,喜歡到可以麻痺住中樞神經。”

李承美將整個人完全湊近了來,洗髮水的香味刺激著煜誠的鼻子,他定睛凝視著她,腳就像踩在棉花上面似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強令自己的身體往後縮。可根本無濟於事,此刻的李承美就像已經和他變成一個人那樣共同進退了。

“艾希,你這個丫頭怎麼連表白都這麼張狂啊!你知不知道這樣給人的感覺很浮躁!很有可能我們再也沒法做朋友了!”過了一會兒,煜誠望著承美的眼睛聲音,身體輕顫著道。

“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在哥哥眼中我不算是魅力無窮嗎?”

承美笑得像個白痴,並用手拭去了煜誠臉頰上的粉紅色草莓殘汁。

“哥哥,你要是覺得我不光有魅力也很漂亮呢,我就允許你把這一盆草莓都吃光。”

望著臉色同樣紅撲撲的承美,煜誠雖然帶著笑容,卻有些尷尬。

“感情和魅力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鄭煜誠的聲音頓時和女人叫喊的聲音一模一樣。承美連忙捂住了耳朵。

“怎麼可能?哥哥的快感區明明是眼睛,我的快感區剛好也是這邊,所以只是看著你用心的享受我對你的喜歡,我就覺得自己很開心了。”承美哼哼著跟他說,喉嚨裡隱隱傳出悶雷般的笑聲。

“哥哥,因為喜歡你,所以但凡是我認為最好的,我都可以毫無保留的給你。難道你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正被濃烈的愛包圍著嗎?討厭,你怎麼能一邊享受,一邊將人距於千里之外啊!”承美咯咯的笑著。這時,煜誠聽到開門的聲音,扭頭一看,是披著絲綢睡衣的承美母親尹慶善。或許是擔心彼此交談的聲音早已傳進她的耳朵,兩個人急忙收了線。

承美呷了一口草莓奶昔用來壓住虛驚,剛舉起杯子,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穿著雪白襯衣的身影,很意外也很動心,因為這是初見那日的鄭煜誠。

“喂!你以後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大聲啊。真是的!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沉默了片刻,終於煜誠試探著開了口。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承美慢慢抬起的目光和鄭煜誠在鏡子裡不期而遇。

“哥哥你就沒有發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紅了嗎?”承美翕動著鼻翼偷笑道。

肌膚從半透明的象牙色領口隱隱透出,鎖骨的輪廓看得見,煜誠的心跳不由加快了。

如果能達到很高境界一定可以易如反掌的抽身,於是他開始修煉起屏息視氣法。

“很可愛啊,就像草莓的顏色一樣,紅潤得很自然。”

見承美捂著嘴巴偷笑,為了先發制人,煜誠只能先用眼睛擺佈起對方。

“別再裝蒜了,學長在我眼中你從來都是那麼表裡不一的人啊!”承美笑得更兇了。

“放尊重點!”

承美的身手比他可快多了,轉瞬間,煜誠的兩條胳膊已經被承美牢牢鉗制在牆壁上。

雖然沒有確切的依據,但承美爸爸突患重症的訊息似乎就是在傍晚時分從天而降的。

“啊!老公你怎麼了?不要嚇我!承美,承美你快下來幫忙!”就在煜誠和承美一起靜靜的望向夕陽,各自整理著心事時,從二樓的主臥室裡傳出一片譁然的唏噓。尤其是在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被抬上擔架的那一刻,承美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像被撕裂了一樣,腦子裡一陣灰白。

至今為止,鄭煜誠依然清晰的記得承美最後一次回望自己時,那雙眼睛,似乎隨時都會掉下眼淚來。而尹慶善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在害怕著什麼。也是在那一個轉瞬間,煜誠的腦海中突然記起很久以前外婆進入ICU時,父母痛徹心扉的樣子。

“怎麼可以這樣?如果那樣的一幕降臨在承美身上,那麼稚嫩的她,要怎樣面對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啊?”畢竟一直以來唯一一個可以依靠的親人已經靜靜的躺在那裡,那麼接下來是靠那個面容枯槁泛黃的女人支撐起家的重擔,還是會落在小小的承美身上,看著漸行漸遠的救護車,鄭煜誠心裡不禁打起了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