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神狐印記 第150章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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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華殿裡,皇帝對柳相知說道:“朕原先有些好奇陸遜女兒什麼樣。”
柳相知微微一笑:“皇上見了之後感覺如何?”
皇帝負手站在窗前,白雲如煙,淺淡地懸浮在天際,“朕不喜歡她的眼睛,太乾淨了。”
“年輕學子還沒有多少經歷,自少了些許雜念。”
“你是否也覺得她同陸遜不一樣?”
“陸遜啊……”柳相知神色間似乎有些懷念,“當年何等恣意張揚,相反他女兒性格內斂得多。”
皇帝撥弄玉扳指,扯了扯嘴角,輕嗤道:“眼神倒是一模一樣,骨子裡透著張狂。”
柳相知搖頭失笑,“皇上還沒忘了那場賭約。”
皇帝瞥他一眼,似乎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朕聽聞她臉上帶有胎記,奇醜無比。”
“半邊臉正常,另半邊覆蓋了一整面胎記,出生就有,無法消除。”柳相知感嘆,“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可惜了。”
陸安然若聽見了,一定不會為自己的胎記遺憾,反而會因為他們談及的父親和她記憶中的完全不同而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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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夏清和月,氣恬淡以安治。
沂縣的桃花已不在枝頭,取而代之一個個小小的毛絨桃子,透著青澀,雨潤後翠綠欲滴。
桃樹下一個女子,素色長裙,腰間繫嫩綠絲絛,垂掛下來,與身處的桃林相得益彰。
她看著樹枝上的桃子看得認真,連身邊有人靠近了也不知曉,直到肩膀叫人用玉骨扇輕拍一下,轉過頭來,一雙黑眸波瀾不驚,深黑而清澈。
“本世子不懂,長毛的桃子能有本世子好看?”雲起今天一套水銀色長衫,飄逸輕盈,低調但不簡樸,反而透出一種矜貴。
陸安然指尖拂過毛桃,以探討的口氣道:“梅子尚青可醃做青梅,照理說,桃子也能行。”
雲起挑眉,“啃一口,一嘴毛?”
陸安然想了想,放棄了這個打算。
兩人穿過桃林,稍遠些墨言和無方暗中跟隨。
“你傷好全沒有啊?”墨言瞄了一眼無方,彆彆扭扭地說道:“看你臉色跟死人差不多。”
無方淡淡掃他一眼,墨言下意識閃開,“無礙。”說完想到什麼,又加了句:“多謝關心。”
“呵——”墨言倒吸口氣,摸著胸口想,無方傷的不是腦子吧?
無方蹙眉:“擋路了。”
墨言揉揉腦袋,不錯,還是這個口味。
無方餘光掃見墨言舉動,再次確定這八成是個傻子。
走在前面的雲起忽然停了腳步,陸安然跟著一頓,剛想要開口,就聽到馬車聲由遠及近,又等了會兒,出現在眼中。
有風起,桃葉颯颯抖作一堆,其中一片落在陸安然的衣袖上,她低頭撿起來,卻叫一隻手猛地奪了過去。
“咦?結桃子啦?”下一瞬,嬌俏女音在耳邊響起,還嫌棄地把那片桃葉扔在地上,又手快地摘了個青澀毛桃,“呸呸呸,好澀。”
陸安然仰頭,原本空無一物的桃樹上做了個少女,兩個圓圓的髮髻紮了紅色頭繩,上面小鈴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著一張嬰兒肥圓臉無比可愛,滿是純真嬌憨。
少女抹一把嘴,把桃子往天上拋,“哼哼,你們在這裡談情說愛,讓我跑斷腿,好狠毒的心。”
陸安然臉一黑,雲起把玩著玉骨扇輕笑,“事情辦完了?”
觀月從馬車上跳下來,對雲起抱拳道:“世子,人已經送走,出了沂縣地界我們就返回了。”
雲起頷首:“接下來的路,看她自己造化。”
鹿陶陶嘿嘿笑得賊,“劉吳氏是朝廷要犯,你們兩明知故犯,要吃官司的哦。”
雲起眉毛輕挑,桃花眼尾勾起一抹春意,臉上有故作的驚訝,“動手的是你和觀月,朝廷要抓也通緝你們兩啊。”
“好你個雲大壞蛋!”鹿陶陶扁嘴。
一物剋一物,陸安然認為鹿陶陶這種災星遇到雲起也得認栽。
既然馬車空出來,雲起和陸安然索性坐上馬車,觀月趕車,墨言和無方以輕功跟隨,鹿陶陶坐在馬車外面和觀月鬥嘴。
車裡,雲起對陸安然說道:“其他女子不涉假銀票案倒是好說,原本她們幾個的名字早已從戶籍冊上摘了出來,只是劉吳氏卻不能和她們在一起。”
劉志泉私藏了那麼多川紙,早就構成滿門抄斬的重罪,這次雲起讓鹿陶陶和觀月配合,以音攻迷惑獄卒,從而將人調包,才把劉吳氏救了出來。
這個法子能奏效主要在於劉吳氏只能算這案子裡可有可無的存在,恰好身為家眷被牽連,換一個身材差不多的再易容偽裝,等獄卒發現人死了也不過裹個草蓆亂葬崗一扔完事。
“哪裡找來的人?”陸安然有心救劉吳氏,但也不可能希望用其他人命作為交換。
雲起懶散地向後斜靠,口氣尋常道:“這世上該死而沒有死的人有很多。”
陸安然半垂目,在雲起以為她要發表一些言論時,卻很叫人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反而云起忍不住了,問道:“你不說點什麼?”
陸安然抬眸,露出一個困惑的眼神。
“什麼人命重於天,雖然有罪但也要官府判案,不可私自決定他人命運之類。”
陸安然更奇怪,“我是仵作,又不是大夫,也非朝廷官員。”言下之意,她認死屍,活人和她何干。
雲起啞然失笑,“你可真是個妙人。”
陸安然反手撫平裙襬,“人的心很大,但手很短,我們只能夠得到眼前一點東西,多想無益。”
雲起勾了勾嘴角,眼中隱有笑意,“案子結束了,劉吳氏和她女兒也救了,這個事情,到此結束了吧。”
陸安然目光微微一轉,“一個程九萬當真能謀劃這麼多事?”
雲起攤手:“行行好,別給我找事了,我這個司丞很難的好嗎?”
陸安然抿了抿唇角,彎起一點弧度,隱沒在蒙面錦布之後。
“說來……”雲起懶洋洋的,馬車一顛一顛好像隨時能把他顛睡著,“皇上還真叫我和南宮止一起查顧家。”
“皇上懷疑顧家?”
“你忘了瓊仙樓是誰的了?”
可是顧家還有個皇后,他們何必再搞個蕭從龍出來禍害江山。
雲起百無禁忌,嘖一聲道:“當皇帝的麼,都疑心病重。”
陸安然斜睨他,“世子,慎言。”
“人不在的時候一口一個雲起,這會兒又叫世子。”雲起輕哂,“沒看出來你還是兩面派。”
陸安然叫他說的面色微赧,藉著掀開馬車簾子掩飾,“縣城到了。”
雲起見這素日性情冷淡的丫頭也會不好意思頓時稀奇,又秉持著逗人不能一下子把人逗沒了,只好按捺住,隨意往外瞟一眼,“人還挺多。”
“嗯,蘭亭集會開始了。”
這一說,雲起想起來初次來沂縣時,那個店小二怎麼說來的,“一群書生聚在一起閒扯淡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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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縣乃聖者故鄉,文風盛行,每年四月頭開啟的蘭亭集會,在整個大寧朝也相當有名。
最開始幾個書生湊巧在蘭亭以文會友,不知怎的,有一年出了個舉世無雙的大才子,把整個沂縣的才子都辯駁了下去。
通常人們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學素養這方面很難分個高下,偏偏那人以一對眾,不管天文地理、琴棋書畫、奇門數術,就連平常人不涉及的占星卜卦也應對如流。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不服氣的書生來了一波又一波,把一個小小的蘭亭集擠成人山人海,‘鏖戰’三天三夜,最終那人也屹立不倒。
這件事後,蘭亭集會的名聲傳了出去,每年也會把當地有名的書生才子組織起來,形成固定的書生暢談交流的盛會。
“你們問他名字?”蘭亭集的一個馬臉書生往石碑一指,“上面不是寫著麼——陸元!”
這是陸安然和雲起第二次來到蘭亭集,大概接近飯點,這會兒書生不多,三五個坐在一起,時而拎出典故彼此交流,時而吟詩作賦,但大多時候都冥思苦想,周圍很安靜。
也因著安靜,這位馬臉書生的話大家都聽見了,原來他在給一個不是本縣的外地書生介紹,估計又同那日的老頭般大肆狂吹了魁首陸元一波。
忽而有一陣嗤笑,陸安然舉目望過去,只見一個男人背對著大家站在亭外,邊說邊往前走,“什麼陸元,他真名叫陸遜,如今這些個年輕人啊,真是不知所謂。”說到最後一個字,人已經消失在了拐角叢林間。
馬臉書生幾個離得遠估摸著沒聽清,但陸安然聽了個紮實,稍作愣怔,她連忙追過去,但林後空無一人,哪來的男人。
雲起抬起兩個手指往前一揮,示意墨言暗中追人,很快墨言就回來了,人影子都沒瞧見。
鹿陶陶趴在涼亭外擺放的石桌上,臉貼著桌面,眨眨大眼睛,“這個人會遁天入地啊。”
是不是會遁天入地別人不知道,但陸安然卻聽到了一個了不得的訊息——陸元居然是陸遜的化名!
“假的吧?”墨言搔搔下巴,“陸氏族長這個名號拿不出手嗎?還非要弄個化名來著。”
雲起右手執著玉骨扇輕敲手心,思考道:“元為首,天地萬物的本源,也有重新開始之意,若真是如此,也說得過去。”
觀月點頭:“嗯,而且那會兒陸郡守應該還年輕。”年輕者氣盛,想要憑著自己名揚天下,而不是靠祖上餘蔭,完全對得上啊。
“我倒是想起來,陸郡守和當今皇上、柳相以及前朝榮靖公主都曾是稷下宮學子。”雲起分析道:“以稷下宮十年一次招收學子來看,他們還是同一批入的稷下宮。”
換句話來說,這幾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以前還是同窗。
鹿陶陶抬起頭換一面臉趴桌上,嘴被壓嘟起來,說話的時候整個下巴一顫一顫,“蒙都陸氏族長不是陸安然她爹嘛,這個人出了名是個軟蛋,陸氏都快給他整垮塌了。他們不是說那什麼陸元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這能是一個人嗎?”
其他人不說話,全都看向陸安然,而她本人上眼皮半落遮住眼簾,叫人看不出眸內情緒。
蒙州幾個家族包括大寧朝上下,誰不知這一代陸家家主平庸,連帶著陸氏也成為一個笑話,但現在已經沒人提起他也曾經在稷下宮入學,甚至在沂縣這個地方創造過何等的驚才絕絕。
陸安然想到柳相知談及父親的話語,原來一直以來,她對父親的認知都是錯誤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改變了陸遜,讓他成為另一個人?
帶著這樣的疑惑,陸安然離開了沂縣。
第三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