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小姐懟天懟地,行事如此瀟灑一女子,居然暈馬車。

服了一顆藥丸後臉色總算好一點,孟時照用水壺漱口,衝陸安然頷首:“多謝。”

無方帶著孟時照的丫鬟錦瑟重新將營帳支起來,鹿陶陶揹著手繞在周圍指指點點,這回乾脆挪過來,兩架馬車停到一處。

陸安然請孟時照在自己營帳前休息,黑幕完全拉開時,點燃了篝火。

孟時照的臉經過火光照耀尤為蒼白,額頭還有虛汗,陸安然問她是否需要進去休息一會,她搖頭拒絕,“營帳馬上好了,不打擾你。”

幾次接觸陸安然有些摸到孟時照的性格,也沒有勉強,兩個人都不是話多的人,陸安然吃點乾糧,孟時照沒什麼胃口,偶爾撿一根枯枝扔進火堆裡。

“荒郊野外的,就吃這個?”鹿陶陶晃回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陸安然扔了塊餅給她,“你自己說了荒郊野外。”

鹿陶陶盯著餅左瞧右看,唉聲嘆氣道:“春苗手藝再好,也難以在這種難吃的東西上有所發揮啊。”

咬一口,鼻子都皺起來,“乾巴巴的,沒嚼頭。”

陸安然本來還能將就,然而不遠處飄來誘人的肉香,手裡的餅瞬間在她眼裡變成了石頭。

“哈哈哈~”鹿陶陶拍大腿,“你也吃不下了吧!”

陸安然把餅放回布袋子裡,問無方要了水喝,“再有三四天應該就到了。”

鹿陶陶望著前方黑黝黝的山半晌,眼睛忽然一亮,“我去抓兩隻野雞烤。”

“小心夜叉吃人。”墨言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嚇得在場人一跳。

鹿陶陶用拇指揩過鼻子,“當我是你呢,傻子。”

雲起風流倜儻地走過來,錦衣雪白,比月輝還皎潔,只是手裡拿著兩大串烤肉的舉止不太公子哥,“還得本世子送溫暖。”

陸安然抬眼看了眼肉,“哪來的?”

雲起動作極為帥氣的撩衣襬坐下,“你這個眼神不要這麼奇怪。”

陸安然右邊眉頭一動,不太明白的表情。

“好像在看著一具屍體,並想著從哪個地方好下手。”

無方接過兩大塊烤肉,用匕首切成小塊後放在她們帶來的器皿當中,“確實是屍體。”

鹿陶陶託著下巴仰頭,“突然間沒有胃口了。”

陸安然完全不受影響,心中默默道:還是肉好吃。

無方也遞了一份給孟時照,她食慾不好,相反這幾個人的相處令她有些好奇。

關於雲王府世子,王都傳聞最多的除了他的放蕩不知檢點外,便是美貌,世上少有男子有這樣的容貌但完全不女氣,絕色而英俊,不笑似謫仙,一笑如妖。

鹿陶陶嘴裡塞了肉,兩邊臉頰一鼓一鼓像青蛙,對孟時照道:“你吃不下別吃,不要待會兒吃了又吐,很影響別人誒。”

雲起和陸安然兩雙眼睛一齊看過來,孟時照放下手裡的肉,道:“剛才說夜叉吃人?”

“對唄,青面獠牙,背後長翅膀的夜叉,已經吃了好幾個人。”墨言雙手枕在腦袋後面,背部靠在樹上,“都到了懷慶府地界了,說不定夜叉就藏身在後面哪座山。”

孟時照一呆,“這不就是我們小時候聽的故事而已。”怎麼竟然還真有夜叉?

“我想起來,孟大人是隸城刺史,孟小姐自小在隸城長大的吧?”又加入一道聲音。

陸安然偏過頭,南宮止和祁尚都走過來,說話的正是前者。

孟時照點頭:“那些傳說都是大人哄孩子睡前聽的故事,與妖精夜半在破廟魅惑書生這一類差不多。”

鹿陶陶眨眨眼:“你家孩子從小聽感情戲啊?難怪你早熟。”

孟時照:“……”

陸安然看過地理志,懷慶府屬隸城下轄,“莫非這邊從前就有夜叉傳聞?”

其他人不是王都人就是遠在北境,不清楚當地的風俗,所以都看向孟時照。

丫鬟錦瑟拿燒開的水給大家泡了一壺茶,孟時照喝了兩口熱水,藥效也起來了,暈車的噁心感逐漸抽離,臉色好看許多。

“不過我幼時聽的關於夜叉的故事,與你們所描述不大一樣。”孟時照雙手捧著茶碗,道:“夜叉不分男女,來自鬼界,頭髮冒綠色的火焰,高大數丈,像蠟燭一樣燃燒,他的眼睛一個生在頂門上,一個長在下巴上,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半月形。”

鹿陶陶張大嘴,“吃飯漏湯的話豈不是掉眼睛裡去?”

孟時照頭一次遇到腦回路如此奇怪的人,抿了下唇,決定和其他正常人交流,“據說夜叉經常在空中飛行,由於長期生活在陰間,所以只能在夜晚出現,尤其喜歡抓小孩。因為小孩子的眼睛明亮,最容易吸引到夜叉,但如果小孩在滅燈時閉上眼睛睡覺,夜叉就不容易感知到,也不會被抓走。”

眾人直抽嘴角,這故事誰編的,太有針對性了。

南宮止微笑道:“天下父母心。”

雲起用扇柄敲手心,“可是現在真有夜叉出現了。”

墨言重重點頭:“吃了好幾個人呢。”

孟時照眉頭輕蹙,“以前從未有過。”

“誰讓你們天天拿夜叉哄孩子,現在把它給招出來了吧。”鹿陶陶幸災樂禍,“不過我還挺好奇的,抓一個放在房間裡,蠟燭都省了。”

這邊眾人談論夜叉,不遠處也有一堆人聚在一起。

“他們聊的好像很開心。”定安郡主勾了勾紅唇,笑意有些冷。

當中一個粉衣女子道:“似乎在討論什麼夜叉,我今天聽丫鬟說了,懷慶府有夜叉吃人,死了好幾個了。”

定安郡主一挑眉,“夜叉吃人?”

“對啊,郡主沒聽說嗎?可嚇人了,大晚上的還是別往山林裡跑,說不得叫夜叉抓去了。”

定安郡主眼眸微動,裡面閃過一絲算計。

月升中天,繁星似錦。

孟時照撐不住先去歇息,其餘人又談論了一會兒準備各自回營帳。

祁尚一側耳,“你們有沒有聽見?”

雲起:“嗯?”

南宮止的臉色嚴肅起來,“我也聽見了。”

墨言站直身體,雙手搓了搓手臂:“媽呀,不是那麼邪門吧。”

無方對陸安然道:“有女子哭叫聲。”

鹿陶陶腳踩地面騰空飛躍,“我去看看!”

南宮止大讚,“好身法。”

祁尚跳上旁邊的馬匹,一扯韁繩,“我帶人前去查探一番。”一揮手,後面立刻跟上來十餘個護衛軍。

南宮止想了下,也去牽了匹馬,剛要踩馬鐙,雲起笑眯眯道:“少輔帶我一程?”

墨言捂眼睛,他家世子真是越發沒眼看。

陸安然看他,那眼神寫著——雲起腦抽了?

墨言轉開頭,片刻又憋不住般說道:“蘇霽說上次南宮止搶了世子風頭,世子時刻惦念著噁心他一把。”

夏夜草叢蟲鳴不斷,聲聲如樂,但在這交雜的曲樂中,斷斷續續傳來微弱的呻吟。

無方帶著陸安然到的時候,首先聞到濃郁的鮮血味,暗道不好。

祁尚和南宮止蹲在受傷女子身邊,大概檢查了一下,“傷在頸部,出血很多,立馬帶回去醫治興許還有救。”

“等一下。”雲起出手阻攔,拿扇子指向地上的人,“她是女子,你們抱著不大合適,讓無方來。”

無方奇怪雲起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男女之防也要區分時機,救命的當口,太過講究反而耽誤功夫。

雲起後退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拿扇子拍了一下陸安然,給了她一個眼神。

“現在不能動她。”陸安然出聲阻止,並示意大家看女子的腳部,“她以銀針定隱白穴,才止住傷口,否則傷在這個位置,又這麼大一個傷口,剛才耽誤的時間,早已經沒命。”

南宮止恍然,“難怪我們來時,雖有血跡,卻沒有流血。”

雲起嘖道:“是個聰明冷靜的女子。”

天黑,大家很難注意到一根小小的細針,至於一隻腳掉了鞋子,也容易令人下意識以為她逃跑時情急之下掉地。

陸安然餘光瞟了眼雲起,這人倒是心細。

“陸姑娘可能治?”祁尚就近折斷一根粗樹枝,三兩下裹上一層粗布,用火摺子點燃。

陸安然剛邁一步,聽南宮止說道:“術業有專攻,陸姑娘恐怕不大方便,不過這裡醫宗學子都在,不如喊一個過來。”

這樣的外傷陸安然有把握,但是……

雲起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既然南宮止貼心替她擋掉了,何必趟這個渾水。

祁尚返回去喊人,無方和陸安然把陷入昏迷的女子放平,火把湊近了看,碩大的傷口像一個黑洞,裂開猙獰的口子。

“陸姑娘,我並非懷疑你的能力,不過死人與活人到底不同,若是冒犯於你,我向你表示歉意。”南宮止道。

陸安然回眸,“少輔大人言重,而且你說的是事實。”

等待人的空隙,雲起以摺扇掩住口鼻,壓低聲音對陸安然道:“這點小傷口罷了,用不上你出手。”

陸安然看了看雲起眉飛色舞的桃花眼,其實她心中不大介意別人或輕視或誤解,但云起的話還是令她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