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照差點被甩出去,幸而她很快冷靜下來,壓低了身體儘量貼在馬背上。

只是馬受驚後野性爆發,一時根本安撫不下來,她感覺整個人像狂風暴雨裡行駛的孤舟,被甩得七零八落,彷彿隨時被丟擲去。

馬匹一通亂闖,周圍樹枝細葉全刮在身上,然而孟時照讓強風吹得麻木,等她勉力掙扎著抬頭,就看到兩棵捱得極近的大樹就在眼前,頓時睜大了眼睛。

陸安然催馬追逐,小半個時辰後,才在一塊凹地看到翻身到底的馬匹,她連忙從馬上跳下來,在旁邊兩三丈遠的地方找到孟時照,她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額頭留下一道血跡。

皮肉破損不大要緊,只是眼見她昏迷,不知是否受了內傷,最要緊腦子有沒有撞到?

原本大家間距不算太遠,但她們跑了這一陣恐怕無意中出了南宮止的劃分範圍,陸安然給孟時照稍作檢查,摸到左邊小腿骨的時候眉頭一擰。

外傷都用藥敷過,但對於內傷她並不精通,診脈後發現情況並沒有想象中糟糕,呼喚在一邊吃草的馬。

手往馬匹側邊的袋子一摸,陸安然眉頭擰得更緊,放在裡面的響箭不見了。

思考過後,她對著空氣說道:“無方,你先送孟小姐回去。”

原本空蕩蕩的地方有風躍動,一聲勁裝的無方面無表情的落到陸安然面前,“我只負責小姐一人安全。”

“你身上可帶有響箭?”

無法拿出來,“帶了,不過有云王府記號。”

每一支響箭在天空炸開時都會帶有自己獨特的記號,否則誰又能分得清是誰家發射。

陸安然搖頭,“不行,你輕功快,去找到祁尚或者南宮止的人,就說孟家小姐馬受驚摔傷需要人幫忙。”

無方不動,就算不說話陸安然已經看出她的意思。

“我守著孟小姐在這裡等你。”陸安然勸道:“此處雖偏僻,但沒有野獸活動痕跡,理應無事。”

無方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道:“我不能留小姐一人。”

如若平時無方不會如此固執,但眼下明知定安郡主不懷好意,自不會放任陸安然一人行動。興許這樣說顯得沒有人情味,然而無方本身就是情感淡泊的人,沒有什麼人情味可言。

無聲對峙,陸安然先敗下陣來,她說服不了無方,但也不能不管孟時照,“以孟小姐現在的狀態,不好隨意搬動,如遇顛簸可能導致內傷嚴重出血。”

無方思考片刻,“我們來時,西北方有人活動。”

這種時候還在這片林子裡的人不是太子率領的幾百個士兵就是稷下宮學子,只要有人就好辦,最起碼可以放訊號,陸安然當下做了決定。

她先把孟時照放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又在周圍灑下不少藥物,那些動物最討厭這種味道。

因為有無方指路,這一段走得很順利,在半個多時辰後果然聽到了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只是出現的人選不太妙,一個杜蔓一個楊雪兒,還有個性格內斂的謝芸。

陸安然當然沒有功夫關心她們三個怎麼碰在一起,對面幾人對她突然獨自出現微帶驚訝。

楊雪兒仍舊是高傲的樣子,眼睛斜睨陸安然裙角,上面有一絲血跡,“呵,陸大小姐收穫不小吧。”

“你們身上的響箭可還在?”陸安然沒有理會對方嘲諷的話語,表情淡然道:“孟小姐的馬突然受驚,她摔傷了,需要通知南宮少輔派人前去。”

楊雪兒意味不明地‘嗤’一聲,“一個兩個出來丟人現眼還不如待在縣署裡頭,浪費別人時間。”

話不好聽,但她摸響箭的速度不慢,點燃了直接往半空中一拋,響箭飛昇至半空發出尖銳嘯聲,隨後‘啪’一下炸開成一朵絢麗花朵。

只是這顏色……

陸安然眼中晃過一絲疑惑,是她記錯了嗎,怎麼不太一樣。

“你剛才不是說響箭弄丟了。”謝芸捂著右手臂表情痛苦,好像受了點輕傷。

“我現在突然又想起來了不想嗎?”

“可……”

楊雪兒反過身抱臂,“再說了,剛才沒有遇到生命危險,我怎麼能浪費。”

“但你……”謝芸想想,似乎有道理又哪裡不對,可再想想,她因為落水響箭弄溼了,如今這支是楊雪兒的,不管對方出於什麼原因之前藏著掖著說白了都是楊雪兒的自由,她無權干涉。

楊雪兒不耐道:“廢話這麼多,有本事你自己放啊。”

杜蔓扯了一把,“好了,雪兒也是怕隨意放了遇到危險就來不及了,謝芸你的手沒事了吧?”

謝芸抿了抿嘴唇有點委屈,她和同伴走失,又踩空落水弄傷手臂,幸虧遇到楊雪兒和杜蔓,但她們不願意替她發訊號,一個沉默一個說響箭丟了。

真要說,幫不幫在人家,可心裡到底不舒服。

陸安然眸色淡淡的掃過,頷首道:“多謝。”

楊雪兒冷哼:“誰要你謝。”讓杜蔓拉著走到前面去了。

慢一步的謝芸抬頭對著陸安然輕輕笑了笑,“孟小姐沒事吧?”

“不清楚。”陸安然視線落在她的右臂上,看她用左手努力託著,走路都有點妨礙,猶豫再三,問道:“我幫你看看?”

“呃……”謝芸看著她蒙面錦布外清冷的眉眼,想到她當初是何等手腳利落地翻看湖底掏出來的男屍,眼皮子不受控地一跳。

剛想說不用,陸安然上前一步,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用力一轉,骨骼發出清脆的‘咔’聲,淡淡道:“好了。”

“……啊!”謝芸後知後覺叫一聲,慢慢轉動胳膊,“真的不疼了。”

陸安然:“脫臼而已。”

謝芸還想發表一番驚奇和感激的言論,遠處天空亮起一道明亮的光吸引了在場人的注意。

“有回應了,他們在那。”楊雪兒叫道。

杜蔓點頭:“我們快點過去吧。”

陸安然停在原地,不解道:“南宮世子曾說以響箭為訊號,他們看到後就會來人援救,我們不是應該等他們過來?”

楊雪兒擰起眉頭:“你怎麼那麼多廢話,我們分散的人那麼多,南宮少輔哪有空管得過來,反正離的不遠,還不如直接過去匯合。”

杜蔓插進來,和氣地勸道:“是啊陸小姐,兩邊一起往前趕的話,總比干等著更快。”

陸安然眼簾半垂,眼中不知露出什麼思緒,旁邊謝芸湊過來,“陸小姐,我們還是一起走吧,一個人留著太危險了,而且……”她看了看那邊杜蔓和楊雪兒一眼,“我們四人現在只有杜蔓身上還有響箭,跟著她比較好。”

楊雪兒抓著馬鞭在地上甩了甩,沒好語氣道:“愛走不走,我們先走了。”

謝芸懇求地看向陸安然,“陸小姐,走吧。”

陸安然抬起頭,“嗯。”

從訊號發起的方位看來確實不遠,但楊雪兒和杜蔓在前面帶著彎彎繞繞居然快一個時辰了還沒有到地方。

最重要的是……

陸安然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周圍,她就算不熟悉地方但也能感覺出她們沒有往外反而是一直在深入。

目光再看向杜蔓和楊雪兒越走越快的背影,腦中恍惚閃過什麼,對著空中搖了搖頭。

她可以讓暗中跟隨的無方攔阻,但更想看看這兩人耍什麼花招。

“到了。”前面帶路的楊雪兒發出一道輕快聲音。

陸安然撥開樹枝,看到前方一片空地,同樣是參天古木,雜草叢生,然而沒有任何人影子。

叫人出乎意料的是,前面的樹木當中拉起一張一人半高的鐵網,一直從眼前延伸到視線不及的地方。

“這是什麼啊?”謝芸好奇地張望。

楊雪兒勾唇笑:“還愣著幹什麼,人就在裡面,要進就進。”

杜蔓解釋道:“少輔大人怕有什麼意外,特意讓人將這塊地方圍起來,當做休息調整的場所。”

謝芸恍然大悟:“我倒是沒聽說,你們怎麼知道的啊?難怪你們剛才走那麼快,原來早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啊。”

楊雪兒已經開啟了暗鎖,一面鐵網開了個口子,她就站在門口,“你什麼身份,告訴你幹什麼。”

陸安然走過去,就在接近鐵門的時候,心裡忽然浮現一個疑問——

“杜蔓和楊雪兒早知道有這樣的地方,剛才為何多此一舉放響箭為訊號?”

懷疑還在心中盤桓,楊雪兒一把將陸安然推了進去,然後動作迅速的掛上暗鎖。

“楊雪兒,你在幹什麼?”謝芸首先詫異道。

楊雪兒剛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一柄長劍帶著寒光直刺她而來,楊雪兒摒著氣差點翻白眼,還是杜蔓反應快,往後拽了她一把。

一劍逼退,無方沒有緊追不放,反而調轉方向衝向鐵門鎖釦,劍刃尾端掃起一股鋒芒,這一擊氣勢磅礴,仿若能把鐵鎖打個稀碎。

‘鏗鏘’相交,打的不是鐵鎖,而是另一把長劍。

兩人動作極快,兩把劍舞的光芒生輝,在半空裡飛來飛去,根本看不清過了幾招。

早在一系列變故時,陸安然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氣反而塵埃落定,等到定安郡主出現,她終於確認,這便是定安郡主籌謀已久的殺招。

定安郡主眉宇飛揚,好心情的彎起紅唇,下巴微抬,永遠高高在上的俯視她人,如看螻蟻般輕蔑道:“陸大小姐,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