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縣署,孟學禮和於方鏡為首,錢良作陪,以及大群的稷下宮學子們齊聚門口,都是聽聞訊息在此等候。

護衛軍抬著子桑瑾的人剛出現,幾位大人小跑著過去,及跟前行禮問候道:“太子殿下洪福齊天,化險為夷,臣等恭迎。”

子桑瑾半路上吃了藥,這會兒還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不大好,抬手揚了揚,“諸位大人免禮,本宮無事。”

孟學禮幾人親眼見過才算真的放下心,又看到他右腿被包裹得嚴實,驚道:“殿下受傷了?”

南宮止上前:“稍後再同孟大人等訴說詳情,當務之急,先將隨行的御醫請來給殿下治傷。”

“對對對,趕緊進去,這個耽誤不得。”孟學禮忙點頭應道,說完看向另一個傷者,“這位?”

南宮止轉頭看了眼,代為介紹道:“她是蒙都陸氏嫡女,這回太子殿下遇險,幸虧她在。”

“哦,那不如一起……”

雲起截住了他的話,輕描淡寫道:“不用,她的傷不急,我們自己請大夫。”

南宮止沒有勉強,但又不免疑惑,既然如此,剛才城門口就應該分道走,怎麼還要繞路來縣署一趟。

只是南宮止心裡裝著別的要緊事,眼看太子殿下叫人抬進去,伸手擺了個手勢,對孟學禮等說道:“幾位大人這邊請。”

孟學禮眼神微動:“南宮世子有何話要說?”

南宮止劍眉微蹙,“祁參領和鳳小侯爺不見了。”

孟學禮和於方鏡只是一驚,還算好一點,錢良眼白一翻,差點沒撐住了後仰暈過去。

自從太子失蹤的事傳回來後,這兩日裡錢良吃不好睡不著,天天祈禱這尊神可別出事嘍。還好給他盼回來了,結果又聽說還有兩個?

“抓捕紅鬍子過程中,有猛獸襲擊,他們兩人逃至一線天附近,人便不見了。”南宮止已經詳細詢問過一遍護衛軍,此刻道:“護衛軍已經去一線天檢視過,山石坍塌,路斷了。看樣子應該是內力所致,所以我懷疑祁參領為阻猛獸出手,兩人應當無礙。”

錢良擦一把冷汗,心道還好還好,“下官這就派人去接應。”

南宮止點頭:“最好請熟悉地形的當地人。”

“下官曉得。”錢良體面也不顧了,急急忙忙地跑下去。

於方鏡眼珠一轉,道:“稷下宮諸多學子狩獵,連一隻猛獸都未曾看到,反而出現在搜捕區域嗎?”

定安郡主等一眾學子原本安靜等在一邊,即使太子被送回來,定安郡主不耐煩地掃了眼,連虛偽客套的問候都懶得多說一句,更多時候目光都集中在南宮止身上。

這會兒走出來,對著大家說道:“南宮世子在山裡找了幾天人也累了,幾位大人有什麼疑問回頭再說吧。”

她說話語氣不客氣,孟學禮有些不高興,但人家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只能附和道:“郡主說的是,南宮世子先去歇息,祁參領和鳳小侯爺那邊有什麼訊息了,即刻通知於你。”

人還沒散,東嶽真人擺著陣仗前來,祭祀道場還沒結束,難得他肯走動。

“無量壽佛,貧道來看看太子。”他道袍寬大飄逸,人又瘦高,顯得更為仙風道骨,說話聲音不疾不徐,語調口吻略顯疏淡,反而很有真人風範。

大家對東嶽真人又敬又畏,連定安郡主在他面前都收斂了形態,他略微頷首,拂塵輕甩,邁步往縣署裡面走。

臨到門檻,忽然回頭,眼神明明溫潤,可又帶著不容忽視的犀利,“鳳凰喋血,命格很特殊。”

他這句低喃很輕,只有靠得最近的南宮止聽到,想要隨著東嶽真人的視線找過去,然而他早已轉回頭,無事發生般邁步進去了。

只有被眼神注視到的陸安然擰了擰眉頭,旁邊雲起壓低了的聲音響起,“他在看你?”

“我不清楚。”

“臭道士,心不靜啊。”雲起輕哂,口氣漫不經心。

陸安然卻覺得不是,首先她從不過度自視甚高,其次那眼神怎麼說,她實在無法形容的奇怪,只能猜測道:“許是見我同樣受傷,故而多看一眼。”

那邊定安郡主走到南宮止身邊,“別管他們了,有幾位大人忙著呢,我讓人給你燉了雞湯,你吃了去休息會。”

南宮止這會兒看到定安郡主,立馬想起了陸安然的事情,眉宇當中凝聚起一絲凝重。

他想起來,定安郡主在他面前總是帶著幾分嬌俏可人,性格驕傲可因為身份高貴也無可指摘,偶爾嬌蠻不講理但不會越界,皇室教養的子女,大體上規矩兩個字總是把握得尺寸不讓。

可他現在不免懷疑,他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她。

“南宮哥哥?你在想什麼?”

南宮止張嘴,還沒有說話,雲起那邊忽然放高了聲音道:“剛才於知府不是好奇猛獸怎麼全湊成一堆了嗎?這不,給你們解釋來了。”

南宮止回頭,才看到有人提溜著一個垂著腦袋的人出來,他身上都是血,手腳好像也折了,軟軟地耷拉著。

他首先注意到提人的是雲起貼身侍衛一個叫觀月的,旁邊還有個矮一頭的也是雲起的人,名字好似叫墨言。

觀月拽住手裡人的長髮,那張臉揚起,露出年輕的臉龐,其他人還在想這人是誰,定安郡主憤怒的聲音響徹場地。

“堯安!堯安是本郡主的人,你們好大的狗膽!”

觀月冷著臉不說話,墨言摸了摸下巴,露出一臉震驚,“這人背後乾的事,看來郡主你不知道啊?”

定安郡主不屑和下人對話,怒火燒向雲起,“你想挑釁本郡主嗎?”

雲起手一揮,玉骨扇展開成花團錦繡,嘴角微微勾起,氣定神閒道:“郡主別動氣,不如聽他們把話說完。”

墨言語速很快,不給任何人反問的機會,一口氣把話都說完:

“之所以林中沒有野獸,因為野獸全都被趕到一起,還用鐵網給圍了起來,不過你們不用去看,現在網沒了,我留了一塊當證據,已經送到縣府大堂上。”

“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三個女子兩死一傷,死的一個是光祿寺卿之女楊雪兒,另一個護軍參領之女杜蔓,別個受傷的是左侍郎家謝芸。”

“我們在杜蔓和楊雪兒出事的地方找到他,無方親眼看到他動的手,兩人才打起來,我們一看這是定安郡主的人,心想著郡主高潔清朗,怎麼能做出這等下賤事呢,所以就抓了他審問。”

“結果這人張口就說定安郡主設下陷阱陷害陸氏嫡女陸安然,然後又嫉妒楊雪兒、杜蔓和謝芸三人美貌,一起把她們扔進了鐵網裡。我們當然不信啊,先不說陸大小姐墜崖,並不在裡面,其次論美貌,三人加起來也沒有一個郡主高貴好看。他這麼誣陷,我們都替郡主生氣,所以質問他誰讓他構陷郡主的,幕後之人是誰,他嘴硬,因此不得已用了點手法。”

胡謅的能力堪稱一絕。

定安郡主差點沒氣個倒仰,“胡說八道!”

墨言眨了眨眼睛,故作納悶道:“啊?郡主這麼說,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你再口出狂言,本郡主撕爛你的嘴。”定安郡主站在那裡,滿臉怒氣使得臉色發紅,眼中射出惡狠狠的光芒,“堯安是本郡主的貼身侍衛,從來沒有做過你說的那些事情,誰膽敢跟本郡主作對,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們。”

眾人噤聲。

南宮止嘴角下抿,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他開口道:“郡主,不如問清楚再說。”目光一晃,與雲起相交,看到他意味深長的笑容。

定安郡主著急:“他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南宮哥哥你清楚不過,堯安就是我的人啊,他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

南宮止偏眸,從來溫潤的嗓音帶著一絲涼意,“我以前也以為我清楚。”

定安郡主瞳仁一顫,手指拽緊,聲音氣息微有不穩,“南宮哥哥,你說什麼?”

南宮止已經轉過視線,看向制住人的觀月和墨言兩人,他才想起來找到陸安然和太子之後,雲起身邊的兩個近衛就不見了。

原本沒在意,現在終於知道,那個時候雲起已經想著讓人動手。

他一開始就沒有相信自己。

這麼看來,雲府世子,哪裡如大家所料是個不知世事,只會醉生夢死的廢物。

陸安然正在和雲起低語,後者告訴她無方受了些傷,好在外傷不重,另兩個暗衛一個重傷救回來了,一個輕傷,現在都在別院養著。

陸安然總算安心,沒有人因為她出事。

安靜沒多久,墨言再帶著痞氣地笑道:“郡主莫動怒,這邊還有個人證呢。”

孟學禮和於方鏡安安靜靜看了一出,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對南宮止說道:“少輔,這是?”

南宮止原想著回去和皇帝稟告之後再暗中處理這件事,如今猝不及防攤開在眾人面前,想要瞞是瞞不住了,對兩位大人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情。

謝芸被帶上來,表情謹慎,有些畏畏縮縮,眼神遊移躲閃,像是神志很不穩定。

“謝小姐,你來認認人,這個是不是害你進鐵網的罪魁禍首?”墨言喚她。

謝芸慢慢挪動腦袋,好像沒什麼反應。

定安郡主眼珠子往下俯視,紅唇崩成直線,在她眼裡,這就是一場鬧劇,從頭到尾沒把他們看在眼裡,只是暗惱,會因此壞了她在南宮止心裡的形象。

墨言頗有耐心的引誘,“來啊,看清楚一點,是不是定安郡主身邊那位堯安侍衛?”

這句話好像開啟了某個機關,謝芸神情一變,滿臉驚慌的跪到地上,哭喊道:“郡主饒命,郡主不要把我扔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