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林依正沉在圍牆邊的水下,僅靠著一根蘆葦枝換氣。

剛才她聽到窸窸窣窣的嘈雜聲,好像府上的人四下尋找自己,嚇得她趕緊沉到水底。

幸虧這個時代沒有鐳射手電筒,只靠燈籠可照不到這圍牆邊上。

何況大冬天的,池水如此寒冷,林依賭他們不會猜到自己會跳入池中。

只是天一亮就不好說了,不過自己也吃不消一直沉在水底。

林依微微探出頭,好不容易游到這裡,可惜沒有任何落腳點,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

好在身體似乎漸漸適應了池水的寒涼。

一定要堅持住!

夜已深,秦水寒一定會發現新娘不是自己。

秦水寒沉到水底摸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他忍不住呼喊林依的名字。

“依依,依依!你在哪裡?”

躲在圍牆邊的林依一個激靈,她不會聽錯,水榭小居的方向傳來秦水寒的聲音!

這麼快就來了嗎?

她掙扎著浮出水面。

“我在——”

她想喊“我在這裡”,卻怎樣也發不出聲音。

林依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逐漸往水底沉去。

糟糕,怕是基礎體溫到達了臨界點,難道會這樣死去?

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了他,老天爺不會這麼無情吧!

不甘心!

林依耗盡最後的意識拼命拍打水面,希望能引起秦水寒的注意。

拍著拍著,水面傳播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覺得池岸的水榭小居越來越模糊,火紅的燈籠似乎失去了豔麗的色彩。

她已經感覺不到寒冷。

突然一個強有力的大手將她撈起。

“依依!”

幸好,就在剛才一籌莫展之時,秦水寒聽到遠處的圍牆邊傳來一絲聲響,他來不及思考,迅速遊了過去。

當看到水面上浮起的一層紗衣,他不顧一切的潛入水底,將水下之人撈了上來。

真的是她,終於找到她了!

林依的身子冰冷,氣若游絲,嘴唇已經呈現出絳紫色。

她意識遊離,朦朧中感到一陣光芒,是死了嗎?

原來死亡並不是冰冷的,而是溫暖如煦的。

秦水寒抱著她,不停的在她耳邊叫喚,他知道這個時候十分兇險,一旦睡去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依兒!”

水榭小居內的秦煥忍不住湊到他們跟前,看到林依臉色慘白,不由一陣心疼。

秦水寒目光冷厲的掃了他一眼,一腳跨入水榭小居。

此時,門外及時響起秦奕的聲音。

“五哥,我來了!”

看到剛剛趕來的秦奕,秦水寒不覺眉頭一舒。

只見陳鐵和幾個黑衣人魚貫而入。

秦煥捏了捏拳。

這裡是煥王府,他們竟然如此囂張!

“小七,我要給依依運功,她在水裡泡太久了,目前十分危險。”

說著秦水寒便把林依輕輕放在喜塌上。

只是看著塌上的大紅喜毯,他憤怒的用手一扯,毯子四分五裂的飄落在地上。

秦奕看了眼心有不甘的秦煥,手一揮做了個請的姿勢。

“六哥,五哥要給林——,要給嫂子運功,你先出去吧。”

屋內劍拔弩張。

秦煥一臉陰翳,他們就如此目中無人?

秦奕一臉無所畏懼,淡然的迎著他的目光。

四目相視,秦煥敗陣。

秦奕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似溫柔,實則兇狠。

秦煥心中明白,雖然這個弟弟完全不像五哥,但他也是一頭兇狠的豺狼。

秦煥又掃了一眼秦奕身後的侍衛,心中盤算,加上又一波來歷不明的黑衣人,自己府上的侍衛也未必是對手。

無奈之下,他咬了咬牙和陣飛退了出去。

秦奕立馬關上門,命令大家在門外守候。

屋內,秦水寒迅速脫去林依的衣裳,擦乾她的身體,儘管一絲不掛的躺在眼前,秦水寒絲毫不敢分心,只是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他嚥了幾口唾沫,立馬聚精會神的給她輸氣。

可惜林依並非習武之人,輸了一點內力,便無法再多承受一分。

秦水寒心急如焚,林依的唇色似乎恢復了一些,可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拿起喜塌上的床單,小心的裹起林依往門口走去。

“回府!”

“五哥,馬車在門口候著了。”

秦奕知道秦水寒走得匆忙,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寒王府,景涵閣。

“啟稟王爺,先將這副藥服下,王妃定會沒事…”

馬勇之慌慌張張的把藥碗遞給丫鬟,退到一旁一聲不吭。

也不知道這大喜之日,林依怎麼就高燒不退了,而且頭上、脖頸上、手上都是傷口,難道是被人打了?

怎麼就淪落到病體危急的地步。

馬勇之想起秦水寒剛才那一臉想殺人的表情,不禁又冒出了冷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依依舊臉色潮紅高燒不退。

秦水寒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馬勇之,向玄風命令道:“把沈御醫叫來。”

屋子裡安靜的可怕,所有人都等待林依醒來。

沒過多久,沈晨風塵僕僕的趕到寒王府。

他看到跪在一旁的馬勇之,不覺眉頭一皺。

這是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如果他都無能為力,看來林依真的病得不輕。

秦水寒掃了沈晨一眼,一言不發,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示意沈晨快去救治。

沈晨深呼一口氣,走到床榻邊給林依把脈。

實脈,卻空虛無力,迴光返照?

聽說林依在冰冷的池水裡侵泡過久,這過久到底是多久?

沈晨硬著頭皮問道:“寒王,不知…王妃在水中浸泡多久?”

多久?

秦水寒能想象林依為了保住清白,必定是一有機會便跳入池中,但是他也不知道林依在那冰冷的池裡待了多久。

秦水寒望著沈晨,眼裡帶著萬分後悔。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本王…不知道…”

沈晨頓了頓,他走到馬勇之面前。

“你配的什麼方子?”

馬勇之訕訕的回道:“學生配的實熱方子。大黃黃連黃芩為主,山梔連翹桔梗白芍為輔。”

沈晨皺了皺眉,實脈虛相,莫不是有人給她輸送了內力。

他又瞄了秦水寒一眼,這個神情比他皇帝老爹還恐怖。

他嘆了口氣,林依並非習武之人,身子虛弱至極,絕對不可能出現實脈。

他決定相信自己的判斷。

“寒王,您是否給王妃輸送了內力?”

秦水寒望著沈晨,機械的點了點頭。

沈晨沉默片刻,輕嘆一聲,拍了拍馬勇之的肩膀。

他立馬開出一張新的方子,吩咐府裡的下人去抓藥。

不一會兒,下人急急忙忙的拿著藥走了進來。

“寒王,卑職這就去煎藥。”

說罷,沈晨便借用寒王府的廚房熬了一副湯藥。

他也不確定能否醫治好林依,自己開出的這劑藥方,不僅是降虛熱,還中和剛才馬勇之開的實熱方子。

只是用藥過猛,不知道林依是否能承受得了。

但目前必須把她的熱疾降下來,再這麼燒著肯定會耗盡精元。

過了許久,等林依再睜開眼時,已是第二天晚上。

她不知道秦水寒因為她,差點殺了馬勇之。

若不是沈晨好求歹求,馬勇之真的當場人頭落地。

雖說是馬勇之的錯,但沈晨也及時救回了林依。

只是萬一再服下一副馬勇之開出的藥方,不就陰陽兩隔了?

昨日的秦水寒如同一個閻王,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戾氣,玄風都感慨多少年不見主子這副樣子。

幸好林依沒有醒來,要是讓她看到那一幕,估計會把她嚇到懷疑人生。

而此時的秦水寒安靜的靠在床榻邊。

林依滿眼心疼,怎麼又坐著打盹了呢?

好歹也算是成親了,雖然婚禮被林衛夫和秦煥攪黃,但他們總算是有名有分的家人了。

自己終於又回到了這景涵閣!

林依忍不住把小手伸過去,輕輕握住秦水寒的大手。

秦水寒感到了一絲動靜,立馬驚醒,看著林依眉頭緊蹙,無比心疼的抓著自己的手,不禁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他輕撫她的額頭,終於沒那麼燙了。

“讓你受苦了。”

看著林依額頭上青一塊紫一塊,雪白的脖頸上還有個小傷疤,手臂上也是傷痕累累,秦水寒不忍直視,只感到心中陣陣揪痛。

好好的喜事變成了一場劫難。

林依拉過他的手貼到臉頰邊,她彎起嘴角搖了搖頭。

“不,一切都值得。”

兩人深情對望,彷彿時光凝聚在了這一刻。

“你不累嗎?要不要…躺到床塌上?”

林依印著燭光的小臉,柔和中帶著一絲迷離。

秦水寒輕撫她的小臉,忍不住笑道:“這張床塌上?”

林依微微一愣,莫名感到心慌。

“你…不許貧嘴!快上來吧。睡醒了還得去把碧月和犁尚帶回來。”

“明日去,不要擔心。餓嗎?”

秦水寒擔心的看著她,畢竟她已經兩日沒吃東西了。

林依皺了皺眉,雖然沒有進食,但也感覺不到餓,完全沒有胃口,只覺得渾身上下像散架了似的,一點都不想動。

她不想讓他擔心,努力裝做很精神的樣子。

“一點不餓,看你看飽了,你這麼俊俏,秀色可餐。”

她滿眼柔情蜜意,覺得他在自己身邊真好。

秦水寒的臉微微一紅,這是被她調戲了?

好吧,他斂了斂神,走到桌邊吹滅了蠟燭。

藉著月光,他又小心翼翼的跨過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花生桂圓,走到床榻邊脫下外袍上了床塌。

林依見他爬上床塌,便放下心來,很快又迷糊了過去。

聽著枕邊人輕柔均勻的呼吸聲,秦水寒怎麼也睡不著,這可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

如今近在咫尺,讓他如何入睡?

他慾火焚身,輾轉反側。

但知道她身體虛弱,不敢有絲毫非分之舉。

林依腦袋還有一絲暈眩,感到身旁之人輾轉難眠的樣子,不由迷迷糊糊的問道:“你…睡不著…?”

睡得著才有鬼,他是個正常的男子!

“…依依,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是同床共枕?”

秦水寒的聲音帶著一絲憋屈,他真的很委屈。

“嗯…知道…睡醒還要找林衛夫算帳,你快點睡…不睡好怎麼有力氣…”

說罷,林依伸出一隻小手,拍拍他的胸口。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我的雙手輕輕搖著你,搖籃搖著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靜,被裡多溫暖…”

林依輕輕的哼起了搖籃曲。

“……”

這是什麼歌?又是什麼曲?是叫自己睡覺的意思?

秦水寒一臉懵圈,他看著林依漸漸停止拍動的小手,輕輕的抓了過來攥在手心。

翌日清早。

林依睜開雙眼,本能的摸了摸床塌,只覺得一陣冰涼。

秦水寒怎麼起的這麼早啊,她都感覺還沒有睡醒呢。

林依無奈的坐起身,打量了一下這間熟悉的屋子,只見兩個刻著喜字的燭臺立在床塌邊的案几上,窗臺前的桌子上同樣放了一盤餃子。

她暈暈乎乎的穿上鞋,聽到咯吱一聲,低頭一看,原來床榻邊也撒落了棗子桂圓花生蓮子。

她不知道秦水寒這兩天寸步不離,不讓任何人打擾,這洞房都沒來得及收拾。

林依蹲了下去,撿起一粒花生,撥開一看,竟然是熟的,隨手扔進了嘴裡。

此時房門咯吱一聲被開啟。

四目相對。

看著手裡拿著一個花生殼,嘴裡還在嚼動的林依,秦水寒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突然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依依,你…你.…你很喜歡花生?”

林依尷尬的站起身子,立馬覺得頭昏眼花,兩天沒好好吃飯了,低血糖啊…

看著林依搖搖欲倒,秦水寒嗖的一下跳了過去。

他本能的把她摟在懷裡,撫摸了她的額頭,幸好,沒有熱疾。

林依好奇的看著他。

“你怎麼了?怎麼這麼緊張?”

秦水寒嘴角一抽,他當然緊張,之前差點沒命,幾乎是生死一線,他都害怕永遠見不到她了。

下次再有什麼疾病,直接傳沈晨!

“沒什麼,那你怎麼快暈倒似的?”

“我餓呀!頭暈…”

“你是乞丐嗎?還要撿地上的東西吃?”

“這是美德,剝開一看,熟的,扔了怪可惜的,就順手放在嘴裡了…”

秦水寒頓時語噎。

林依也無奈的癟了癟嘴。

“下次不可以吃掉在地上的東西。”

秦水寒的聲音有一絲不悅,怎麼能讓自己的女人過寒磣的生活。

“你好凶!”

“……”

林依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介意這種小事,到底是身份高貴的皇子,沒見過這般不拘小節吧。

她抿了抿唇,突然鑽入秦水寒懷中撒起了嬌。

“寒王,你看看這辛辛苦苦佈置的房間,我們這是算成親還是沒成親呢?”

聽著她甜甜糯糯的聲音,秦水寒也忍不住緊緊的抱住她,情不自禁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來,給你補辦一個盛大的成親儀式?”

林依聽了彎起了嘴角一臉甜蜜,只是環視一圈,還是覺得成親太複雜,她可不想這麼累。

兩個人能走到一起,最重要的是感情,雖有遺憾,但她可以不在乎這個儀式。

“不用呢…我說著玩的。”

林依用手戳了戳他的心臟。

“我只要你的一顆真心。”

秦水寒沒有吭聲,他會用行動證明,自己的一顆真心只會屬於她。

他嘴角微微上揚,緊緊將她摟入懷中,盡情感受她的心跳,只是如此嬌弱的身子,再怎麼努力去感受,也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林依喜歡這麼踏實的胸懷,溫存片刻,她倏的抬起頭,看到他彎彎的嘴角,忍不住莞爾一笑。

“寒王,今日不用上早朝嗎?”

“成親後的十日都不用上朝。”

“那你陪我吃個飯,成親之日的事,我和你慢慢細說。還有,不知道林萱兒是不是也在府上,她也是個可憐人…”

秦水寒收斂了笑容,他立馬叫丫鬟進來收拾屋子,趕緊佈菜,看著林依狼吞虎嚥用著早膳,覺得十分內疚,這幾日明明是大喜之日,卻讓她經受了這麼多事。

林依火急火燎的用完早膳,隨即向秦水寒述說起那日的事。

原來這一切都是林衛夫搞的鬼,他竟會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秦水寒聽得惱羞成怒,不禁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林依看到他袖中緊握的雙拳,立馬握住他的手,努力讓他鬆開拳頭。

兩人沉默良久。

“寒王,你覺得他們為何會沆瀣一氣?”

林依想不出為什麼林衛夫會幫秦煥。

“兵符。”

林衛夫的軟肋就是兵權。

“哦…”

林依突然記起,當初把沈丁絕召到林府,也是為了兵符。

這個林衛夫總有一天會因為兵符葬送自己!

秦水寒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林衛夫終究是林依的父親。

他沉了沉聲幽幽問道:“依依,林衛夫那裡,你想怎麼做?”

她想殺了林衛夫,但真的叫她殺人,她又感到一絲害怕。

用了那麼久才消化殺了沈丁絕之事。

以暴制暴,快意人生,真的好嗎?

況且,林衛夫畢竟是個官員,真的可以隨便殺了嗎?

“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我恨他,想殺了他…但…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我們有權力奪取嗎?我不敢自己動手,但更加不想你為了我,滿手血腥。”

林依的聲音有些縹緲,她幽幽的看著秦水寒,感到一絲迷茫。

“我只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可是為什麼這麼難呢…”

兩人又沉默了片刻。

“林衛夫交給我處理吧。”

秦水寒下意識換了個微笑的神情,對他而言,殺人不過是一種懲戒方式。

一路行來,兩手早已沾滿鮮血。

他理解林依不想手沾鮮血的心情,但並不覺得奪取生命有何不對。他靜靜的看著林依,眼神裡寫滿對她的呵護,有他在,就會護她一生周全。

迎上那寵溺的目光,林依淡然一笑,不去想了,凡事有他在。

“他不是我爹,任君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