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矇矇亮,外面便傳來了丫鬟們的聲音。

林依努力睜開眼睛,怎麼又是渾身痠痛…

難道是昨晚打雪仗的緣故?

她依稀記得自己滾了個雪球砸向秦水寒,可惜好像沒有打中。

不過秦水寒下腰躲開的身姿實在太帥了!

林依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被角往下一滑,竟然一絲不掛!

“……”

“秦水寒!”

沒有回應。

門外的丫鬟推門走了進來。

“啟稟王妃,王爺早起練功去了,奴婢這就伺候王妃洗簌。”

林依立馬翻出羅衫披在身上,之前的吻痕還沒消退,怎麼又新增了這麼多!

怪不得越睡越累,昨夜總覺得有個沉重的暖球在自己身上極不安分…

她嘆了口氣,被丫鬟伺候著梳洗。

雖然今日不用化妝,但出席葬禮的行頭還是頗具講究。

林依有些無語,由裡到外,白色和黑色的搭配十分講究,怪不得今日全是府上的老嬤嬤幫著穿戴。

眼前的喪服真是彆扭,穿在身上才意識到袖口很短,加上翻疊的衣襟,真不知道是破爛還是時髦。

老嬤嬤指揮一旁的丫鬟給她梳了個特別的髮髻。

這是服喪時的專用髮型,隨即丫鬟又給林依插上了一支純白的髮簪。

林依眼角一瞥,她並未見過這支髮簪。

通體純白,光澤透明。

她很好奇,為什麼寒王府上會有這麼多的女性飾物。

“這簪子是…?”

“昨日碧月姐姐送來的。”

那肯定又是秦水寒安排的了!

林依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鏡中之人。

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這麼細心?

難道是因為這個皮囊?

如果是自己現世的那個長相,他還會這般喜歡自己嗎?

就在林依發呆之際,秦水寒走了進來。

他一襲素衣,手裡拿著一件白狐裘衣,頭髮整齊的束成一個髮髻,用一個白玉發扣固定起來。

她幽幽看了他一眼,自己還沒有睡醒,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秦水寒沒有注意到她那抱怨的小眼神,今日他不用上朝,早起把公務都處理完畢,只為陪在她的身邊。

“這是前些日子定製的狐裘,總算到了。今日比昨日要冷,你就披上這個。”

林依的視線落在他手中潔白的白狐裘衣上,頓時驚訝得合不攏嘴。

好奢華!

接過狐裘的瞬間,林依覺得從來沒有摸過如此柔軟的毛皮,她忍不住往臉上蹭了蹭,真的十分柔軟順滑。

只是這麼長的一件裘衣要抓多少隻狐狸啊!

看著她愛不釋手的樣子,秦水寒的眼神裡露出一絲笑意。

幸好在這場大雪前到手了,林依這麼怕冷,穿上這件裘衣肯定會暖和許多。

果然,一夜落雪,路上的大雪積得半米多高,空氣比昨日更加乾冷。

馬車緩緩向林將軍府駛去。

車內,林依抱著一個精緻小巧的湯媼,偎依著秦水寒昏昏欲睡。

秦水寒摟著她,讓她以最舒適的角度靠著自己。

“昨夜沒睡好?”

林依抬起眼眸瞟了她一眼,這不是廢話,難道他不知道?

“你…難道睡好了?”

雖然睡眠時間短了些,但昨夜的床第之歡讓秦水寒非常滿足,之後抱著她睡得很是香甜。

“睡得很好。”

他真的睡得著很踏實,完全沒有聽出林依的玄外之音。

“……”

見林依不作聲,秦水寒也閉上眼睛調節氣息。

兩人就靜靜的聽著車輪軋雪的聲音。

昨晚打雪仗時林依說的話,突然閃過秦水寒的腦海。

“依依,你很少見過大雪?”

其實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晚。

這雪會一直下,目前的程度,遠遠算不上大雪。

林依一個激靈,馬上意識到自己沒見過,可那原身卻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大雪呢…

“…往年身子弱…一下雪就病倒了…所以,下多大的雪,也記不清了…”

可是她看上去雖然柔弱,但也不至於弱不禁風,每年都會錯過大雪?

秦水寒感到有絲費解,不過他聽出林依聲音裡的些許敏感。

她在林府上的冬日肯定不好過。

秦水寒不免一陣心疼,又把她往懷中摟緊幾分。

“這雪下下停停,會持續到明年開春,到時候還有塑雪獅,你要是喜歡,我帶你去觀看。”

塑雪獅?古代特有的遊藝活動?

林依立馬清醒了幾分,她眼角一彎,抿嘴笑了起來,真的很想見識一下古代的娛樂活動。

她抬頭望向他,迎上他俯視的眼神和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說話算話哦。”

“當然。”

秦水寒捏了捏她的小臉,忍不住彎腰親吻了她的額頭。

馬車終於行駛到林府。

整個府邸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劉管家的臉上始終掛著淚痕,他在林府當了一輩子的管家,更是在林衛夫還是孩提時就伺候他。

沒想到到頭來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不忍望向靈堂,實在想不通老爺好端端的怎麼就被燒死了呢?

那日府裡這麼多下人齊心協力的救火,可無論如何澆水,那火就是不滅。

彷彿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不讓他們澆滅那熊熊大火。

劉管家又抹了一把眼淚。

站在靈堂邊上的沈茹之卻一臉平靜,她並沒有穿斬衰,而是穿了一件長到腳面的黑色氅袍。

儘管她粉黛未施的臉顯得蒼老莊嚴,但在林依眼中,可比上次在書房見面的時候精神多了。

有人前來弔孝,沈茹之裝模作樣的拿起帕子掩面而泣,只是眼神裡看不到一絲悲傷。

夫妻一場,貌似神離,不知是她的悲哀,還是林衛夫的悲哀。

林依不再看她,走到棺木前跪了下去,叩頭行禮。

今日她可是把護膝給穿在了褲腿上,可惜跪在靈堂前,她實在擠不出一滴眼淚,只能低著頭努力擺出一副悲傷的樣子。

雖然空氣中充斥著悲傷的氣息,但她必須收起憐憫。

對於林衛夫,自己也算是救過他一命,但沒想到會遭到他那樣的對待。

要不是自己運氣好,不是死在寒冷的池水裡,就是被那秦煥奪去了清白!

林依不免捏了捏拳,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再想這些,否則一臉悲傷的神情都裝不下去!

跪了片刻,聽到劉管家通傳林萱兒到來的聲音。

林依微微側過頭,看向門口。

只見林萱兒並沒有穿斬衰,只是一件普通的孝衣。

林依不解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孝衣,為何自己的衣服破破爛爛?

肯定不是因為秦水寒沒錢。

只是這些常識不會有人告訴她,因為林萱兒的肚子裡懷著孩子,怕沖喜,所以不用穿五服之中最重的斬衰。

一襲白衣的秦煥站在林萱兒身旁,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林依身上。

察覺到他的目光,林依立馬一臉厭惡的起身,她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快步走到秦水寒身旁。

林萱兒行完禮後,走到林依跟前,她臉色憔悴,並不像一個孕婦的臉色。

“妹妹。”

林依心中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她在煥王府上經歷了什麼,但自己真沒有興趣過問,她不想搭話,只是垂眸點了點頭。

林萱兒也沒有再開口,但她的眼底深處透著陣陣恨意。

林依背對他們緊緊挽住秦水寒的手臂。

秦水寒陰翳的盯著秦煥,那眼神似乎可以殺人。

秦煥淡淡的看著他,心理說不出的滋味。

四人靜靜佇立在原地。

賓客眼中的他們,到是一副和諧的畫面。

林府的兩位女兒都嫁給了王爺,一位還是正妃。

林將軍死而瞑目。

“五哥,五嫂。”

秦煥打破沉默,溫文爾雅的打了個招呼。

虛偽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個是真實的自己。

林依依舊沒有搭理他,只是低著頭緊緊的挽著秦水寒。

秦煥臉上繼續掛著淡淡的微笑,他避開秦水寒銳利的眼神,低頭看向林依。

還是他心目中的女人,清湯寡水也楚楚動人,只是眼圈有一絲青色,想必是林衛夫的死對她有著很深的打擊。

要是他知道那淡青色的黑眼圈是拜他五哥所賜,不知會做何感想。

林萱兒心如死灰的看著他。

虛偽!

那日林萱兒被秦水寒差人送到煥王府後,就立馬被帶到了煥王府西邊的院子。

她路過東邊的院門口,看到裡面還留著沒有完全撤下的彩燈,想必那是迎親之時用的院子。

既然不是給自己,那就是為了林依而準備。

林萱兒留了個心眼,想看看東邊的院子到底怎麼樣,就趁無人之時偷偷溜了進去。

原來那個院子這麼大,風景宜人,光是那間香榭小居,就可以看出建造之時花費的心思。

她心灰意冷的退到自己的院子,這個院子裡除了一個小池塘,什麼都沒有,連座假山都沒有安置。

那一刻,她徹底心死。

她恨林依,恨秦煥,恨這個世界。

林依拽了拽秦水寒的袖子,示意自己想離開。

她這輩子都不想和秦煥說一句話,在一個空間內待著都覺得厭惡。

秦水寒收了收神,滿眼溫柔的看向林依。

“我們回府。”

“嗯,我去和沈姨娘打個招呼。”

林依拉著秦水寒向沈茹之走去。

“沈姨娘,節哀順變,您可要保護好身子,父親一走,林家可就靠您了。”

“…那是…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沈茹之早就做好計劃,這林府已經沒落了,還有什麼可以打理,葬禮一結束,她就準備變賣林府的一切東西回孃家!

既然祭拜完畢,林依向沈茹子行了一禮退出了靈堂。

秦水寒挽著林依離開了林府。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沒有後悔的機會。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秦煥自嘲一笑,她對自己連恨都沒有,只剩下一副冷漠。

一旁的林萱兒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她覺得受到了莫大的恥辱。

這可是在自己父親的靈堂,而眼前的男人心中永遠只有林依!

林萱兒舉起手,怒氣衝衝的打了秦煥一巴掌。

這一聲,清脆響亮。

靈堂內的所有賓客都安靜了下來,呆呆的望著他們二人。

“這麼喜歡,怎麼不去把她搶來?”

秦煥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後悔自己怎麼娶了這樣的女子。

當初是覺得她是林依的姐姐,後來又懷了自己的孩子。

但在這麼多人面前,還是在林府,讓自己丟盡顏面,饒是他再善於偽裝,也憤恨的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你站住!秦煥,你給我站住!”

林萱兒氣得直跺腳。

見狀,沈茹之立馬上前拉住了她,自己真是沒有把這個女兒教好,只會丟人現眼。

“萱兒!這是你爹的靈堂!”

林萱兒覺得很是委屈,不知從何時起,事事不順,好像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她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靈堂內的看客頓時瞭然,原來林家的家務事如此複雜。

而剛進來祭拜的賓客,免不了一陣感嘆。

到底是林衛夫的掌上明珠,父親去世了,林大小姐哭得如此悲痛,真是父女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