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朕為天下主

謝大將軍心生警惕，迅速回頭，然後就發現，皇帝陛下負手站在門口，一臉複雜地看著他。

大將軍也嚇了一跳，趕緊無聲施禮。

明熙帝擺手示意不用多禮，繞過來看了看，糰子眼兒已經閉上了，只是還在迷迷糊糊抽噠。

明熙帝也沒敢動她，小聲道：“咱不大放心，過來守著珠珠。”

大將軍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只心頭暗暗驚駭。

心說三歲半的小娃兒到底能幹啥事兒啊，要勞煩一個帝王大半夜親自過來守著！！

大將軍也顧不上形象，又抽風一樣搖晃了一刻多鐘，感覺糰子終於睡熟了，才無比小心地托住糰子小腦袋，整個肩膀往前送，讓她躺到他的大手上，仔細看了看，已經睡著了。

謝大將軍鬆了口氣，兩手託著把珠珠放到了床上。

放完了，又仔細蓋好被子，一轉身，他一愣，想起來這間廂房只有一張榻。

謝大將軍連忙小聲道：“皇上，臣在這兒守著就成了，這邊如此簡陋，皇上豈不是太委屈了。”

明熙帝不在意地擺手：“沒事。”

他脫了鞋子，往榻上一躺，伸手摟住珠珠：“在哪兒都不耽誤咱睡。”

謝大將軍：“……”

行吧，雖然他也不是沒跟皇上抵足而眠過，但今天皇上明顯不想唱這個戲，所以他拿了一個蒲團，盤膝坐在榻邊，一邊還問：“皇上，就守著就行？什麼也不用幹？”

明熙帝道：“誰知道。”

謝大將軍只好道：“那皇上休息吧，臣來守夜。”

明熙帝當然不會客氣：“嗯。”

小糰子在榻邊安靜睡著。

五月的天，已經很熱了，但她親愛的大舅舅怕她冷，給她把被子從頭蓋到腳，親愛的皇伯伯亦十分慈愛，大手牢牢地壓在她身上。

糰子哭了一大場，也沒有喝水，熱到小臉通紅，鼻尖冒汗，小手小腳腳掙扎著想踢開被子，卻怎麼都踢不開，難受地不住哼哼唧唧。

她一哼哼，明熙帝就抬起頭看看她，謝大將軍也會伸頭過來看看。

其實謝大將軍根本就不知道要看什麼，可皇上這麼緊張，他當然也就跟著緊張了起來。

可明熙帝也不知道太多，他琢磨了一下，道：“沒說話，應該就是沒事吧？”

謝大將軍：“……？？？”

他又不能說，你們的秘密我都不知道啊！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什麼樣算有事，什麼樣沒事啊？

最終只能道：“皇上說的對。”

如是者三五，糰子呼吸漸沉，小臉泛紅，安靜了下來。

兩個從沒親手照顧過小娃娃的大男人，完全沒察覺到任何不對，也完全沒有要試試額溫的念頭，反而十分欣慰，覺得她終於睡沉了，於是明熙帝也很快就睡著了。

糰子好難受，又哼不出聲音，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坐了起來，看到了穿著龍袍的四鍋鍋。

他正緩緩地道：“不管這‘系統’承載多少功德，都是一個外來者！一個外來者，憑什麼將一個蠢貨送到我大盛，攪弄風雲，禍亂天下？若系統當真有靈，當助朕撥亂反正才是！”

畫面一轉。

一間很大的房間中，地面牆壁都用金線繪著極為複雜的圖案，還嵌著小小的木牌和陣旗，室中擺著香案，香案上擺著一些奇怪的東西，正中間的半空中，還高高撐著一面龍頭國旗。

鬍子更白了些的度厄大師額上全是汗，很緊張的樣子，四皇子聲音冷靜：“大師，開始吧。”

度厄大師嘆了口氣：“貧僧只有三成把握。”

“朕知，”四皇子淡淡頷首：“試試吧。”

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裡寫滿了字跡的紙張，投進了火盆裡，口中喃喃祝禱：“朕為天下主，朕代天下言，朕要為我大盛驅逐此獠，還我朗朗乾坤……太祖、父皇，若在天有靈，還請庇佑兒孫，達成此事……”

夜風起，燭光搖曳，度厄大師抬手移動陣旗，催動陣法，

金線就像一條火蛇，以極快的速度，蜿蜒點亮，一直到滿室圖案全都被點亮，慢慢地懸浮在空中。

金色的幽光，照亮了躺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珠珠兒盯著他瞧。

雖然眼前的情形她完全不懂，眼前這個人她也不認識，但心裡卻似乎分明知道，他就是壞珠珠。

忽聽銅鐘敲響，金色圖案便如光芒織就的牢籠，越來越小……

就在這一刻，

珠珠好像跟壞珠珠一起躺在了地上。

光芒耀目，珠珠再次有了一種分不清你我，亦分不清夢境還是真實的感覺。

可是，這明明不是她的身體呀？

珠珠滿心迷惘。

有一團光芒，在腦海中晃動掙扎，好像一枚即將被狂風捲走的果子。

壞珠珠抱著頭，拼命地尖叫打滾，痛不欲生。

珠珠不痛。

但珠珠，不知為何，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她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卻完全憑藉著本能，奮力把那一團光芒推了出去。

與此同時，

驚天動地的雷聲滾過，一道道閃電劈開夜幕，室中光芒大盛，亮如白晝。

珠珠兒張開眼，卻什麼都看不清，只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腦海中，似乎有巨大的齒輪在倒轉，上頭的字跡也跟著轉動。

神佑九年，神佑八年，神佑七年……明熙二十年……明熙五年。

巨大的齒輪不知為何一窒，緩緩停下，珠珠全身一晃。

她，又跟壞珠珠分開了。

她看到金色圖案瘋狂晃動，白光四散，有一團光芒，溶進了國旗裡，更多的光芒，不知散去了何處。

壞珠珠坐在地上，瘋狂大叫著什麼，慢慢消失了。

四哥哥、大和尚、金色圖案與房屋，也全都像水中的倒影一樣，慢慢地消失了。

恍恍惚惚之間，有一個聲音響起，“恭喜！是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

小糰子猛然驚醒，整個人怔怔地，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這個夢亂亂的，好像夢裡還套了夢，一時她是她，一時她好像又成了壞珠珠……

珠珠兒有好多好多都弄不懂，說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可又覺得很重要，要趕緊跟哥哥說。

小糰子費力的轉了轉小腦袋，兩邊瞅了瞅。

她身上仍舊壓著一隻大手，左邊，皇伯伯微微打著鼾，睡得沉沉地。

右邊，大舅舅盤膝垂眼坐著，正把玩著一把匕首。

珠珠兒想叫一聲大舅舅，可小嗓子齁疼齁疼，小腦袋昏昏沉沉，眼皮也有千金重，珠珠兒張了兩次嘴巴，都沒能發出聲音，不知不覺，就又睡了過去。

漫長的一夜過去，趕在早朝之前，盛明麟幾個人趕到了護國寺。

明熙帝打著哈欠出來，跟他道：“珠珠兒還睡得香著呢！一晚上啥事兒也沒有！你去抱吧。”

他隨說隨走下臺階，捂著老腰，還有種“看孩子也沒啥難”的自得：“這榻，睡得咱腰痠背痛。”

盛明麟行了禮進去，正想叫聲大舅舅，卻一眼瞥見珠珠小臉通紅。

盛明麟吃了一驚，飛也似地撲過去，伸手一試，當時就慌了，大聲道：“沉昭！沉昭！你快來！珠珠在發熱！”

自詡看孩子高手的明熙帝，與自覺靠譜之極的謝大將軍……全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