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帝道:“何事?”

盛明麟垂著頭道:“明麟斗膽,求皇伯伯,讓四哥去試探一下玉露郡主。”

明熙帝一皺眉,向後一倚。

他一直沒什麼架子,直到這會兒,笑容一收,哪怕並沒有疾言厲色,帝王威儀已是赫赫。

盛明麟額上汗出,卻跪得筆直,垂首道:“明麟絕非敢質疑皇伯伯,以及錦衣衛大人的辦事能力,可是明麟反覆思量,都覺得那一天的事情,太過於巧合。”

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雙手呈上:“這是明麟做的記錄,也許不算全。珠珠迄今為止,做過四次夢,三次夢中,她都類似於旁觀者,但只有那一次,是與壞珠珠對峙,偏偏不提別人,只提了四哥,這實在有些巧合……”

他頓了一下:“明麟真的很擔心妹妹,哪怕只有一線可能,明麟也想一查到底,故才斗膽請求……明麟僭越,請皇伯伯責罰。”

明熙帝看了看那張紙。

上頭寫的極為細緻,珠珠每天干了什麼,說了什麼,一些小關鍵點還都自寫了批註,是真的用心。

明熙帝微微眯眼,思忖了好半晌,才把紙還給了他,道:“你去找你四哥,把這些事情,細細跟他說了,然後叫他找個由頭,試試盛玉露。第二,讓他去珠珠兒身邊,做幾樁事,一天做一樁……全做完之後,看情形,叫四郎給朕一個結果。可聽懂了?”

盛明麟跪著施禮:“多謝皇伯伯,明麟懂了。”

“嗯,”明熙帝點點頭,然後一臉剛發現的樣子:“哎!明麟你怎麼還跪著了?快起來!你這孩子,老是跟咱這麼見外,咱不是說了,你爹不在,咱就是你親爹,你有話就直說,咱還能罰你不成!”

呵呵!

我信你才是傻了!

伴君如伴虎,前人誠不欺我。

翻臉如翻書,帝王果然那啥。

鄭忠順過來扶起他,盛明麟一臉感激,還配合地被明熙帝拍了幾下肩,才告退出來。

他有點腿軟,下了御書房臺階,扶著柱子緩了好一會兒。

有個等著見駕的大人看到了,還扶了他一把:“世子爺?你這是怎麼了?”

盛明麟也不認識他,連忙道:“多謝這位大人。”一邊就要走。

三皇子恰好過來,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遠遠便笑道:“明麟,今兒怎麼有空入宮了?”

盛明麟笑著拱手:“三堂兄,真巧!”

三皇子道:“咦?你臉色怎麼不大好?”

盛明麟笑著讓開身,比手道,“我沒事的,三堂兄快忙,明麟不敢誤了你的事!”

周邊幾位大人,無聲交換了幾個眼色。

這些權利場上的人說話,向來就是如此,句句都有門道。

三皇子說,今兒怎麼有空入宮?

一般人下意識就會回答:我這不是有個什麼什麼事麼……

三皇子說,臉色不大好。

一般人會說……病了/睡的不大好等等,不管是真話還是託詞,都能透出些什麼。

可這小世子,真是滑不留手,若無其事就把兩個坑都避過去了。

怪不得端王爺會早早給他請封世子,端王府,後繼有人了啊!

三皇子面上若無其事,心下已經慍怒。

盛明麟這應對,在旁人看來是機智,可在他看來,就是下他的面子!

果然,端王府從來就是站在皇后那一邊的!處處與他做對!

但三皇子面上仍舊溫雅又謙和,笑著與大人們說話,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他只能忍!

盛明麟倒沒在意三皇子,他問了宮人,便出來找四皇子。

四皇子如今襄理工部,盛明麟叫人請了他出來,先施了一禮。

四皇子挑眉:“怎麼?”

盛明麟低聲道:“我可能害了四哥,不敢求四哥原諒,先向四哥請罪。”

因為在這個時候,明熙帝還身強力壯,一個皇子如此“特殊”,其實並不能算是好事,但為了珠珠,他還是不得不拉他下水了。

四皇子倒是十分平靜:“說吧。”

盛明麟道:“請四哥找個安全的地方。”

四皇子就直接把他帶回了府。

四皇子的書房,闊朗而雅緻,後頭書多的,簡直就是書海。

但這會兒盛明麟無心欣賞,坐下把事情細細跟他說了。

這事兒他都君前奏對好幾次了,這會兒也不過是再說一遍,倒是不用怕說錯什麼。

四皇子直聽得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半晌他才道:“那個邪魔外道,她……”他頓了一下,才續道:“愛慕於我?”

“不知,”盛明麟道:“只有珠珠說的隻言片語,分不出是愛慕還是別的,但很明顯,不管為了什麼,那邪魔是覬覦四哥的。”

四皇子沉吟半晌,道:“你的意思是,盛玉露,就是那個邪魔?”

盛明麟苦笑:“四哥,我真的不知,我知道這很異想天開,匪夷所思,很可能只是湊巧,可現在沒有別的線索,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試探一下。”

他頓了一下:“不過皇伯伯說的,讓你帶著珠珠做些事情,我倒覺得,應該有用的。”

只是對四皇子來說,未必是好事,因為現在,很明顯四皇子沒那個意思,可萬一試出什麼來……他之後行事可能就比較束手束腳了。

四皇子倒似乎不太在意,垂目沉吟,手中習慣地把玩著玉鎮紙。

外頭有人通報,說有四個錦衣衛奉命過來。

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視線,叫進了,錦衣衛只說他們是負責調查盛玉露的人,奉皇上之命過來幫忙。

四皇子便道:“那你們說說。”

錦衣衛平平板板地道:“玉露郡主週歲七歲,還未開蒙,生母位卑,去母留子,養在側妃名下,不受寵。齊王殿下對子嗣不甚看重,對女兒尤其如此,父女倆長年不得見面,側妃亦不常見她。”

“玉露郡主性情孤僻,寡言少語,臣等盯了三日,她毫無異狀,沒事的時候便繡花,繡技平平。被下人冷待、被兄長嘲諷都毫無反應,聽心跳呼吸,並非故作平靜,整個人都有些死氣沉沉……臣等已經問過她身邊的人,據說她從來就是如此,叫人去試探,貼身丫環也未覺得她有任何不對。”

盛明麟越聽越詫異。

依他對那個盛明珠的瞭解,她絕不是這種能忍的性子,難道真的是他猜錯了?那盛玉露的異常又是為什麼?

他微微發怔。

四皇子忽然問他:“今天,那個小大夫開始給七郎治臉了?”

盛明麟都快把這事兒給忘了,他問了,才點點頭,四皇子道:“盛玉露那邊,等我安排好了,就叫人去接你。另外,這幾日,我會對外說我舊傷復發,進端王府住幾天。”

盛明麟愣了下:“玉露郡主那兒,我不去也可,我去,會不會有點奇怪?”

“不用擔心,”四皇子道:“我會安排好的。”

盛操心當然也想親眼看著,就點了點頭。

四皇子道:“另外,還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