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爺坐下,打量了他幾眼,道:“行吧,這心態挺好,擔的住小事兒,就能成大事兒。”

盛明麟立刻施了一禮,笑道:“多謝爹爹誇獎。”

端王爺嫌他裝相,嘖了一聲,又道:“行了,趕緊把這些事了了,就要冬獵了。你這兩天跟七郎說說,讓他冬獵的時候跟著他四哥。”

盛明麟笑容一收,神色正經起來:“四哥?”

端王爺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些,自言自語一般道:“明年一年的風調雨順,不能浪費啊!”

盛明麟心領神會地點頭:“大獵的時候,我讓七郎和盛大威風都跟著四哥去。”

端王爺嗯了一聲就走了。

霍沉昭這才過來,小聲問:“要立太子?”

盛明麟點頭又搖頭:“應該沒這麼快。先造個勢。”

這一次冬獵,應該是從帝王的態度,以及種種方面,先把四皇子推出來,讓大家察覺到這個意思。

畢竟大皇子是長子,在此之前,又一直最受器重,隱隱有準太子之勢,三大殿的事情雖然很犯忌諱,但畢竟不算是動搖根本,所以不管是依附他的官員,還是一些重規矩禮法的官員,都會反對。

主要是四皇子做事低調,年紀也不大,並沒有太大的功績,雖然負責新糧之事,但新糧是霍沉昭獻的,不能算是他的功績。

最關鍵的是,四皇子的性子擺在這兒,他認真敏銳,冷靜強硬,眼裡不揉沙子。

這個朝堂,權利就這麼多,君強臣就弱,君弱臣就強……一干文臣,並不想要一個這麼苛刻的上司,而大皇子這樣多諫諫就會讓步的性子,才是最被文官認可的“仁厚賢德”!

所以,這些人很可能會聯手阻撓這事兒,前景不容樂觀啊!!

盛明麟開始沉吟。

翌日,十月十九,李玄的七七。

靈堂設在李府,但並不接待賓客,也暫時不許人經過,只在路口設了路祭,請了僧人念往生經文。

京城裡從來不缺閒人,也不缺膽大的人,發現路祭桌肯收帛金之後,立馬就掏錢給個五兩七兩的,然後便名正言順地留下來等著看熱鬧。

盛明麟一行人辰初(7點)就到了,帶著人進了李府。

不一會兒,庭院之中,便有燒紙的味道飄了出來,雜著一些被風捲起的紙錢。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連離得稍遠的酒樓店鋪都滿了,大家議論紛紛:“剛才過去的,就是端王世子吧?”

“對,應該是!”

“聽說端王世子,與那李公子不過一面之緣,卻一心為他申冤,也是俠義心腸。”

“俠義心腸是真的,只是……那兇手怎麼敢來喲!”

說話的人比著兩邊兒:“官兵都把這圍起來了,這一來,可不就是送死?”

“是啊!”有一個知道些內情的,忍不住站起來比量,“我可聽說了,那兇手殺人不眨眼!李府從主到僕,好幾十口子人……你們知道是怎麼死的麼?全都是一刀!”

他比劃著自己的脖子:“一刀斃命!好多腦袋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啊!你說說!多兇殘!多可怕!”

圍觀的人齊齊驚喘:“喲!”

那人繼續站在路當中,指手劃腳,並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幾個人都收了聲,齊齊看著他的身後。

那人猶在大聲道:“做下了這樣的案子,可是死罪!那還不跑得遠遠地?哪能再自投漁網?”

就在這時,有人在他背後,輕輕點了一下他的肩:“請讓一下。”

那人下意識地一回頭,就見一個黑袍人站在身後,身量修長,頭上包裹著長長的黑巾,臉上也覆著長長的黑紗,只在眼睛的部位換成了一線白紗。

黑紗俱都長長拖垂,在陽光下隱隱泛著金光,雖然怪異,卻莫名有一點……貴氣?

之前那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自己身不由已地平移了幾步,黑袍人步履飄飄地上前,看起來就好像在水面上滑動一般。

眾人注目之下,黑袍人忽地好像想起什麼,回過頭,語聲溫雅道:“你剛才說的有一點不對……一刀斃命是真,但腦袋我可沒有砍過……另外,那個詞兒叫做自投羅網,而非漁網。”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帶了一點笑意:“都說我是魚兒入網,焉知,我不會一遇風雲便化龍?”

眾人:“……”

不遠處,江清陽帶著人警戒,瞧得老大不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裝得一手好逼!

於是江清陽大聲嚷嚷道:“孝子賢孫來弔唁了!!一身黑那一位,請上靈堂,磕頭哭靈嘍!!”

一邊嚷嚷一邊飛也似地溜了。

不然佔點嘴皮子便宜被他一怒殺了就不划算了。

果然有幾個人被他帶歪了,道:“哦,原來這身打扮是服喪啊!”

“咋一身黑呢,這是啥地兒的風俗啊!咱這兒不都是一身麻。”

“誰知道呢!臉都遮這麼嚴實,服喪可是夠實誠的!估計是實在親戚!說不定真是孫子!”

不用看都知道,徐景遷一定氣壞了。

本來他預想的,一定是他說完,然後走出去沒幾步,閒人們會猛然醒悟他就是他個兇手,他來了,於是大叫大嚷起來,然後他雲淡風輕地走過,片葉不沾身,結果這麼一搞……

好在他馬上走到祭桌前的時候,有一個錦衣衛迎了上來,朗聲道:“徐景遷,你居然真的敢來!!”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啊!他就是那個兇手!!”

外頭轟得一聲,遍地沸騰。

徐景遷略微滿意,緩步而入。

盛明麟站在靈堂前拱了拱手,就像一個禮貌的主家,招待一個尋常的賓客一般,半句閒話也沒有,只道:“來者是客,請客人靈堂上香。”

徐景遷略微一頓。

周圍人暗暗警戒,唯恐他當場翻臉。

只有盛明麟淡定之極。

徐景遷是個變態,他要的是那種……別人瘋狂嘶吼而我卻雲淡風輕……那種勝利,所以,在別人雲淡風輕的時候,他絕不會掀衣而起說別廢話了亮傢伙吧!

因為若是這樣,他就成了他心裡最看不起的失敗者。

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靈堂中有機關,他仍舊十分淡定,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一樣,接下了他這招:“請世子爺節哀。”

他優雅地上前,慢悠悠進了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