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看著他們說話,忽然道:“四哥,要不,你中午下來跟我們會合?”

四皇子挑眉,看著他。

盛明麟也看著他,沒再說話。

一般來說,皇子們並不會參與這樣的聚會,會戳到皇帝爹敏感的神經。

可那是一般。

四皇子又不是一般皇子。

他是經過歷史驗證的明主,是上天給透的題,最主要的,珠珠這個祥瑞從小就跟他關係親近。

所以外人雖不知,知情人心裡卻都明白,他的地位穩如泰山,明熙帝只要沒昏頭,肯定不會想著換了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子倆人再親近,四皇子也需要有自己的班底。

而明日的聚會,可以說京城官二代權二代世二代們,該來的全都來了,所以,趁著這個機會,瞧瞧這些人,看看誰有這個心,各人有什麼本事,也是挺划算,挺必要的。

頂多背後被人嚼幾句唄!等立儲明旨下來之後,自然就沒人敢嚼了。

四皇子權衡一下,點了點頭,預設了這個建議。

盛明麟笑道:“我們約在了城裡的許家飯莊。”

四皇子仍是點了點頭,珠珠起的晚,他們可以從山上玩一趟,然後中午過去飯莊吃飯,正好見個面,看情形再說待多久。

糰子全程睜著倆大眼,看著兩人的交流。

四皇子臉上向來沒什麼表情,但他跟盛明麟一對視,就感覺交流了很多很多。

糰子不明覺厲,忽然轉頭道:“鍋鍋。”

盛明麟看她,小胖團貓貓歪頭,表情特別認真地看著他。

盛明麟笑道:“怎麼了,珠珠兒要說什麼?”

糰子還維持著那個表情,自覺得學四鍋鍋學得特別像,面乎乎道:“珠珠也不幾道,但鍋鍋一定幾道。”

盛明麟失笑,四皇子也忍不住好笑。

恰在這時,外頭小廝報,程重錦過來了。

盛明麟笑著叫他進來,程重錦進來施了禮,便道:“世子爺,明日之事,我也收到了帖子。”

盛明麟挑了挑眉:“你爹是吏部尚書,你收帖子有什麼稀奇的?”

程重錦笑了一下,也不多說,就道:“是。”

其實哪怕是庶子,也沒有這麼不值錢,有出息的庶子或者有人撐腰的,完全可以進入正常的交際圈子,也沒有人會拿庶出身份說事兒,最多背後說兩句。

尤其程風起又沒有別的兒子,他官兒又大,也算是簡在帝心,所以程重錦的地位,不該這麼低。

可壞就壞在,程家有個瘋子一樣的程碧玉,所以,若有人與程重錦結交,就好像與程碧玉和延安侯府公開宣戰似地,所以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就不會主動約他。

說白了還是程風起不作為,要不然他若是把態度擺出來,程碧玉再瘋,也總會有人站程重錦這邊的。

盛明麟如今雖然釋懷了,但對於這種爹還是有些餘恨,樂意給程風起添點堵,也樂意拉程重錦一把,於是笑道:“要不這樣,你明兒跟著我四哥,”他比了比四皇子:“去打獵好了。”

程重錦一愣:“世子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盛明麟笑道:“但我是這個意思。”

程重錦頓了一下,低下頭:“多謝。”

其實程重錦來這兒,既是感謝又是致歉,程碧玉走了,大家可能會樂意與他結交,但這件事歸根到底要謝盛明麟,而他覺得歉意的是,盛明麟本來是好心救人,卻被迫成為了他“攀附”之人,大家可能會因為這個,對他的人品行事也多出許多估量。

只是這種微妙之處,不好說,所以他只能過來表示一下態度。

但沒想到,盛明麟讓他跟著四皇子。

四皇子可不是他想跟就能跟的,必然是四皇子或者小公主召的,所以,並不會顯得他輕狂,只會讓人更加重視他,這個亮相,咋說呢,多少有點兒一雪前恥那意思了。

四皇子也沒料到盛明麟會這麼說。

他知道盛明麟的用意,也信任他的眼光,便轉過眼來,看了看程重錦,道:“坐。”

程重錦謝了坐下,四皇子問:“聽聞你時常流連街坊?”

霍沉昭聽著這個話頭,就過來把珠珠抱過去了。

糰子本來就要睡了,也沒穿鞋子,乖巧由他抱走,回頭瞧了瞧,雙手抱住他的臉,跟他咬耳朵:“漂亮鍋鍋,你覺不覺得,四鍋鍋、和鍋鍋,和大意鍋鍋,全都系奇怪又奇怪的大人?”

霍沉昭笑道:“怎麼奇怪了?”

糰子小腦袋搖了搖,認真嘀咕:“就係,他們一介樣……”

她張大眼兒,還湊過來,做出了看著他的樣子:“就好像債心裡長惹一個嘴嘴,然後咿呀咿呀哇呀哇……”

她飛快地飈出一串幼兒語,小腦袋胡亂搖晃,來表示這個激烈程度,然後又捏了捏自己的小嘴嘴:“心裡嘴嘴很快很快,說惹很多很多,但介個真嘴嘴不說話……就,就係介樣呀,你懂不懂?”

霍沉昭笑得直打跌。

政治人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智慧,被她這麼一說,忽然覺得好搞笑。

因為珠珠兒還沒走出去,所以程重錦拱了拱手還沒開始回答,三個人全都聽到了,盛明麟哈哈大笑,四皇子也不由得失笑出聲。

霍沉昭已經抱著珠珠出去了,七皇子和沈凌絕,一向就跟珠珠身上有繩兒牽著他們一樣,想都不想就跟了出去。

程重錦才開始回答:“是,殿下。”

他解釋:“那時我生母重病,我手頭沒有銀錢,也不能當屋裡的東西,所以我出來想辦法賺錢,我當時本來是想,只有這種自汙聲名的賺錢方式,別人不會阻止,後來我孃的藥錢湊夠了,我也沒有停止, 一個是想多賺一點以防萬一,二來,在那個時候,我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四皇子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程重錦續道:“做生意,信譽二字,永遠重要,哪怕你做的生意,看起來很上不得檯面,也是如此,只要信譽足夠好,對不怎麼差錢,又略有見識的人來說,比省錢更重要。”

他頓了一下,“另外,當我名聲到底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名聲並不太重要。我認真想過我是不是在自我安慰,但我又想,若在那時,我同時想到了另一個生意,只能賺一半的錢,名聲卻會很好,我會不會選那一種?”

“結果是不會,我仍舊會選這一種。名聲重要,但有時候又不重要,在‘勢’面前,不太重要。我若能早一點想通這些事情,我這兩年絕不至於過得這麼艱難。”

他有些話,不好說。

但四皇子和盛明麟都懂了。

當程大人不算他背後的“勢”,而程碧玉身後有侯府和程府的“勢”時,他名聲再好,也是毫無用處。

四皇子道:“你這麼想,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