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說著說著,就攤攤手。

抹了把臉後再繼續道:“最後,微臣才明白。屋之穩、在於棟。國之盛,在於律。

只有明確了律法、宣揚了律法,才能讓國朝之民們有法可依、有度可行。

就像一個人走在茫茫的荒野,得有一個明確的標識,才不會迷路。才知道自己到底該往哪兒走。

也只有明確了律法,嚴正執行了律法,才能讓官員們循規蹈矩、造福百姓。才能讓稅賦真正減輕、百姓們才有地可種。

上層建築,決定下層如何生存。要讓上層建得筆直,律法就要得以持正和清明。

才能讓百姓們吃飽肚子,才有了快樂和幸福。國朝才會昌盛。”

皇帝聽著這番語重心長、又直擊重心的話,看著面前那個侃侃而談、卻又像是累累揹負的身影,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本想問:對方對自己是怎麼看的。

可嘴張了張又閉上了。

她直覺:真要對方說出來的話,自己會兜不住。

“狄映,你的膽子很大。不過,想必你也聽說過朕了,對於一心持正之人,朕,會用、也敢用!

既然你有如此為國之心,那就去大理寺上任吧。先做個正四品下的大理寺右寺丞吧。

朕,從不惜放膽用人才,只要你是個人才、只要你真能做到你所說的,便去吧。”

狄映聽到陛下就這麼給自己升了官,神色不動,躬身拜謝領恩。

心下卻是對這個皇帝豎了豎大拇指。

不過在謝完皇恩之後,他起了身並沒有走。

只拿眼,一眼、一眼地瞅張枷福。

現在他狄映雖然是四品官了,可張枷福還是不歸他審,而且皇帝也沒有說要怎麼處置張枷福,他不想走。

事情鬧都鬧出來了,總得有個結果。

老皇帝也看出了狄映的意思,目光便轉向了一聲不敢吭、抖若篩糠的張枷福。

只掃了一眼,就看向了身側的太監總管蘇洪。

開口道:“擬旨吧。將任命狄映的旨意正式下發。另賜其宅邸一座,允他先接家人、置府,再到大理寺上任。

張枷福。將其交由大理寺、刑部聯合徹查。朕,只要結果。若膽敢有偏私者,一律同罪。”

說著,又望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去了殿角的彭涼,溫聲詢問向對方。

“彭涼,張枷福的事情未審結清楚之前,朕,無法判斷你的言語。相信這點你也明白。

不過可以先讓你迴歸正途、免流離之苦。你是要重回左武威衛、還是由朕另外安排?”

此時的彭涼,內心的情緒一直在翻湧。

他見識過狄大人的神奇、勇敢、莽撞,也在這御書房內領略了狄大人的膽識、胸襟與氣魄。

胸中早已對其升騰起了濃濃的敬佩之情。

以及、報國之心。

聽到陛下問話,他立時單膝跪地,抱拳回稟道:“啟稟陛下:末將……末將願為護衛,誓死追隨狄大人!”

皇帝聽罷,微笑著靠進了椅背,點頭頷首。

“準了。升任你為正五品帶刀護衛、隸屬左金吾衛將校。只專心護衛狄映一人周全。”

再看向狄映,笑容微斂,正色問道:“狄映,只彭涼一人,恐難護你於萬一。待上任後,你再去左金吾衛、挑選一些人手跟隨你左右。”

“微臣謝陛下隆恩。”

狄映接過旨意。

謝過恩後再搖頭道:“蒙陛下厚愛,微臣並不涉險,且彭涼武藝實高,有他一人陪同微臣已足矣。”

“並不涉險?”

皇帝聽了眼角就上揚,打趣道:“忘了你在幷州挨蒙棍的事情啦?”

狄映:“……那是極偶爾的意外。”

皇帝:“行吧,你自己決定。需要的時候就去挑,挑完了名單報給朕就行。”

狄映抱拳躬身:“謝陛下隆恩!”

皇帝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後,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以後,有事可直接來見朕,不要再……再隨意打人了。”

狄映聽到這話,抬起眼皮看了眼上座的皇帝。

然後脖頸微側、眼神略歪,再收回視線,揖手應是。

告退。

老皇帝:“……”

看著狄映退出殿外,老皇帝歪了歪身子,眼神還望著那個圓潤挺拔的背影,口中問向蘇洪。

“他最後那個眼神是啥意思?嘲諷朕?蔑視朕?提醒朕?還是根本就沒有答應朕?”

蘇洪胖胖的白淨面皮就抖了抖。

他端了茶盞放在陛下的面前,而後再回話道:“狄大人估摸著得有十日才能上任。據老奴所知,大理寺歷年來積壓的案件、所涉人數幾乎已達兩萬。”

老皇帝:“……一幫子吃乾飯的!行了,你去通知薛壞義,最近十日、不,最近半個月就在白馬寺裡待著,不許出來。”

“陛下,萬能的陛下啊,微臣是被冤枉的啊……”

張枷福被拖出去之前,終於壯起膽子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

老皇帝的臉色瞬間變得冷肅,渾身威勢散發,喝斥道:“朕讓你說話了嗎?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送去刑部,讓他們好好地審!”

張枷福:“……”

而出宮了的狄映可沒想那麼多。

他知道陛下對薛、武等人是有多護著,也清楚自己就算是四品了也拿那些人沒辦法。

所以才會“先打為敬”。

現在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他得先張羅自己的府邸去。

……

十日後。

陪著彭涼一起到菜市場看完張枷福的下場後,狄映才施施然地去了大理寺上衙。

因為這次皇帝震怒,張枷福的案子審結得非常快。

最後,是皇帝陛下親自下旨,將張枷福千刀萬剮、滿門抄斬。

看著張枷福被一刀、一刀,片成片兒、一直絕望哀嚎的彭涼,聽著百姓們的歡呼,他這才感覺心裡堵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這十天,狄大人在忙著搬家,彭涼就在忙著尋找家人的屍骨並安葬。還要忙著去大理寺做苦主,都沒閒著。

現在,看到了張枷福的結局,彭涼原想著去給家人的墳頭上柱香,又擔心大人初初上任、身邊沒有可用之人,便想著等忙完了、再去將這個好訊息告慰家人。

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