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狄映就帶著彭涼,去了平安縣的驛站。

韓立行的案宗並不在那個木箱裡。

這案子狄映既然已經查到了一半、就不會再轉交出去。

雖然張柬給狄映了一種感覺:其實張柬對兇手是誰、可能有了幾分猜測。

狄映也不會去打聽那個猜測。

他現在不信任張柬。

那傢伙肚子裡的腸子:太長、太繞了。

至於木箱裡其餘的案件:詳細得離破案就差臨門一腳了,狄映就讓張柬自己去踢。

挑中韓立行的案子,只是因為只有這樁案子,張柬可能的確是沒有找到線索和證據。

也就是說:離著那道門有點兒遠,張柬是真踢不著。

狄映就自己來。

……

而另一邊。平安縣城內、陶府。

陶長嶺原是太子李旭輪的太傅。

能為太子太傅的,一般都是德行高尚、人品貴重、學問深厚、名聲顯赫的君子,許多是朝廷宰輔或重臣。

陶長嶺……因當初反對女帝摻和朝政無效、憤而告老還的鄉,且帶回了所有的兒孫們。

如今七十有餘,兒孫輩們也都辭了官、熱熱鬧鬧地守在陶長嶺的身邊。

陶長嶺膝下行五的孫子——陶清,卻閒不住。

陶清酷愛、甚至是痴迷於恪物學,每日裡對此的研習就沒有斷過。

這日,他又琢磨出了新奇的物什。

就是拿一根長杆子、如何去撬動杆子另一頭的重物。

把十幾個跟隨著陶清的下人、忙得渾身大汗。

而聽著陶清那邊院子裡傳來的呼呼喝喝、跑來跑去的聲音,正在葡萄架下歇涼的陶長嶺,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生,他培養和教匯出來的學生無數,有些甚至還高居朝堂。

但他就是教不好陶清這個自己的孫子。

陶清也成了陶長嶺的一塊心病,就像他一生榮耀光輝的先生生涯中的、一坨泥巴。

可陶長嶺沒辦法,孫輩中,他最疼愛的還是陶清。

索性也由了陶清去。雖然匠人的地位低下,但他反正也沒想讓陶清入仕,又何必拘著?

只是吧……

陶清有些太任性了。

在研習的過程中、分寸不是能很好地掌握,陶長嶺勸之無果後,就多安排了人跟著陶清,以免其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或者……為其收個尾。

這是很欣賞陶清才華的陶長嶺、身為老一輩能做的事情了。

這時,有下人來報說:大理寺右丞狄映、來平安縣查案子。

陶長嶺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

他現在是家鄉遺老、雖然“乞骸骨”了,但身份地位依舊貴重。

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右丞,即便是陛下親臨平安縣,也會依禮來看看他。

那個狄映,居然沒有上門來拜望、甚至連個拜門禮都沒有送,這就是不把他陶長嶺放在眼裡了。

不過……

想了幾息後,陶長嶺便將這事兒給輕輕放過去了。

人老了,就得服老啊。

人家是來查案子的,不拜就不拜吧,自己還不至於跟個後輩計較這些個。

這年頭啊,懂禮數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陶長嶺“哼”了一聲,回屋去了。

心裡到底還是琢磨了起來:明日就召見狄映、提醒提醒他手別伸得太長、要注意辦案的分寸。

……

而身處驛站的狄映,在收到侍衛們探查的訊息時、聽到陶長嶺居然在此地養老、愣了愣。

國朝遺老、身份貴重。人雖不在朝堂了,卻因門下充要、仍可輕易左右朝中局勢。

所以無論是誰、哪怕只是路過其所住之地、也必須得上門拜望。若是實在來不及、也必須得呈送上門禮、以示敬重。

他狄映,疏忽了。

現在估計人家業已收到自己來了平安縣的訊息,狄映再想補救,也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狄映也沒想補救。

疏忽了就疏忽了吧,走時再去認真道個歉就行。那等人品貴重之人、不會與個年輕的小官員計較。會包容的。

可狄映在聽完所有侍衛們、回報的訊息後,就不太確定……自己會不會惹怒陶長嶺了。

“大人,有衙差說:韓立行死時、是臉朝下的前撲狀態,所處位置離直崖較近,大概不到一米之距。”

“大人,去過出事山谷的衙差中、有一人曾提到過一點異常:就是韓立行的腦袋上,有殘餘的蛋液之類的物什。

他們估計是崖邊小樹上的鳥蛋、不慎掉落給留下的。沒有在意。不過,他們覺得草叢中散落的蛋殼、蛋液有點兒多了。”

“大人,這平安縣城內,屬權、貴的人家中,只有陶長嶺陶老大人的五孫子陶清、行為有些怪異。其痴迷恪物,經常有拿活物做研習之用的習慣。”

狄映聽完,閉了閉眼。

現在:所有的線都能連在一起了。

兇手,很有可能就是陶清!

但推理線雖然成立了,證據鏈卻依舊缺失。

狄映想了想後,決定秘捕陶清、以及日常跟隨陶清進出的貼身小廝等人。

那些人,對自家主子的秘密,最是清楚不過。

……

夜涼如水,讓白日裡處於熱浪中、煩悶不已的人群,紛紛陷入了沉睡。

陶清卻還沒有睡。

他不稀罕這點兒涼風,他的屋裡到處擺放著大大的冰盆,讓他不但不困、反正精神抖擻。

他伏在書案上,正在奮筆疾書。

根據白日裡測試出來的各種資料、不斷地用數字進行著下一步的推演。

他想計算出:最長的杆子、怎樣的支點、能撬動的最大的量是多少。

忽然,屋裡的燭火驟然熄滅。

還未等陶清的眼睛適應黑暗,就被人給打暈了過去。

等他感覺唇上一痛、醒來時,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居然到了公堂之上。

以為自己見了鬼、或者是進入了睡夢之中,陶清揉了揉人中的位置,坐起身,看向了堂上、國臉鳳眉的、穿著官服的年輕人。

這就讓陶清更能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了。

因為這公堂他見過,是縣裡的公堂。縣令張柬他也認識,可不是這樣的年輕男子。

“你們這是玩的什麼遊戲?公堂審人犯嗎?”

陶清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他雖然不懂自己怎麼會做到這樣的一個夢,但既然做到了,配合著玩玩兒也不錯,就當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