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今天代你去敬老院值班!”顧培軍說道。

鎮敬老院與鎮衛生院相鄰,鎮上給外地調來任職幹部安排的宿舍,與敬老院、鎮衛生院就隔著一條巷弄。

顧玲編制在鎮民政所,平時主要負責鎮敬老院的工作。

蕭良之前能悄無聲息潛入鎮衛生院見袁文海,主要也是在顧玲掩護下,從敬老院翻鐵柵欄圍牆過去的。

鎮敬老院入住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孤寡老人,平時夜裡都需要人值班;顧玲要有什麼事不能值夜班,找人代班也是常事。

顧培軍現在就拿著材料去敬老院等著,就能及時知道汪興民今天夜裡會不會留在鎮上。

蕭良與顧雄守在批發部,顧培軍趕去鎮敬老院,八點鐘打了一通電話過來,告訴他們汪興民夜裡並沒有坐車離開雲社,在鎮食堂吃過晚飯之後,就回宿舍休息了。

另外,袁文海的妻子臨夜包了一輛車趕到雲社,在敬老院一牆之隔的衛生院病房區,吵著要袁文海跟她回縣裡,像孫子一樣訓斥袁文海。也不知道袁文海是如何安慰他妻子的,袁文海的妻子最後還是將高價包來的車打發走,暫時在衛生院住下來。

顧雄在電話裡吩咐了顧培軍幾句,卻沒想到半個小時後等到滿臉沮喪的顧培軍回到批發部來。

“汪書記恐怕不會插手這件事了,他拿到材料,都沒有讓我開口說話,隨手翻看幾頁,就說要休息,幾乎是將我推出宿舍門——”

汪興民的態度,令顧培軍很沮喪。

“不用這麼急,”蕭良平靜的說道,“要給汪興民時間權衡,他好歹將這些材料接下來了。”

蕭良的從容淡定,還是叫半輩子經歷不少風浪的顧雄暗暗叫奇,安撫兒子道:

“汪書記沒讓你在他宿舍多逗留,說明他其實早就猜到很多前因後果了,他現在更多是謹慎,是怕你在他宿舍裡被人撞見,引起範春江、肖裕軍他們的注意。這不能算是壞事。汪書記到底是怎麼一個態度,到底會不會站出來,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確認。”

“顧站長說得對,我們不能連今天都等不及。”蕭良笑道。

“……是我太焦急了?”顧培軍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叫汪書記從宿舍推出來,我心真是涼了半截。”

顧培軍還要去鎮敬老院代他姐值班,蕭良夜裡就在批發部睡下。

這麼關鍵的時刻,他也沒有久久無法入眠,凌晨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在睡夢中被顧培軍推醒。

“發生什麼事?”蕭良打了激靈驚醒過來,見窗外天色才矇矇亮,麻利的從硬板床上爬起來。

顧培軍興奮的說道:“汪興民天剛亮就趕到衛生院,在院子裡碰到袁隊長他愛人,說他起了大早到街上吃早點,想到袁隊長住在衛生院,就順帶買早點過來看望!汪興民他不是沒有反應,實際是隋婧與我分量還不夠,他是要看袁隊長對整個案子的態度……”

即便前世經歷那麼多的坷坎波折,甚至早就猜到汪興民會去見袁文海,蕭良這一刻也難以抑制內心激動的心情。

蕭良重生回到九四年,當年又身涉其中,對整件事或者整個局面的瞭解程度,當然是顧雄、顧培軍父子乃至袁文海都遠不及的。

蕭良不僅想徹底洗脫身上的不白之冤,還要將肖裕軍這個直接的罪魁禍首送進去,直接聯絡省第十四幹休所,其實是很難做到的——老人不欠他這麼大的人情,最多就是過問一下強姦未遂案的偵辦工作。

再說了,老人到現在都還沒有主動聯絡地方介入他的案子,人到中年都沒有徹底泯滅內心傲氣的蕭良,不到最後一步也不願意主動去聯絡省第十四幹休所。

不過,只要作為雲社鎮黨委書記汪興民敢站出來,直接推動對肖裕軍、對南亭果汁廠進行調查,所有看似棘手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肖裕軍被捲入貪腐、侵吞集體資產案的調查,自身都將難保,首先蕭良自身就徹底安全了,不用擔心再被一關就是半年。

…………

…………

汪興民找袁文海說了什麼話,外人無從知曉;汪興民天色才矇矇亮就借送早點的名義來見袁文海,也是儘可能不想在做出最終決定前,讓別人知道這事。

只是汪興民沒有想到顧培軍夜裡找他送過材料之後,夜裡就留在隔壁的敬老院值班,隨時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蕭良與顧培軍趕到敬老院,確認汪興民已經離開。

他顧不上袁文海的妻子在場,趁著衛生院的工作人員還沒有上班,就翻院牆過去。

“嫂子在啊……”蕭良敲門走進病房,看到此時在縣人民醫院婦產科當護士長的成霞正麻利的給袁文海掛點滴,站在門口招呼一聲。

成霞疑惑的掃了蕭良一眼,見袁文海示意她先出去,不滿的嘟囔了一聲,才不情不願的走出病房。

“你倒是沉得住氣,竟然還留在雲社不走?”袁文海還以為蕭良會連夜逃出雲社,靜等事態的發展,卻沒想到他人還在雲社。

“一動不如一靜。”蕭良笑了笑。

“你怎麼知道汪興民一定會來找我?”袁文海饒有興致的盯住蕭良,問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現在汪興民最擔心的,不就是不知道趙執山跟範春江牽涉有多深嘛!”蕭良笑道,“趙執山要是都參與了對我的陷害,汪興民多半就要縮回去了。”

“你又怎麼知道趙執山與範春江、肖裕軍他們牽涉並不深的?”袁文海好奇的問道,“昨天趙執山可是被範春江一通電話就請到雲社來了哦?”

“我對警隊的規矩還是略有了解的,”蕭良說道,“趙執山真要跟範春江勾結很深,大可以不管隋婧有多大意見,一通電話將她調回局裡,給範春江掃除障礙。他不但沒有將隋婧調走,還堅持讓你留在這裡,不就是代表趙執山很滑頭不想留把柄,想把鍋推到你頭上嗎?”

袁文海沒想到蕭良剛剛工作兩年,還主要在鄉鎮廝混,表現出來卻像個老官油子,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在局裡,趙執山與陳申關係還是比較密切的。你的案子其實達不到立案的標準,就算立案,縣局應該也是要派出所負責補充偵查,不會這麼快接手。之前是陳申堅持,趙執山應該沒有多想,就直接給刑偵隊下了指示。現在陳申還躺在急救室裡呢,你的案子又暴露出這麼多疑點,只要牽涉不深,誰還想著多沾手啊?不過,隋婧到雲社,沒有第一時間優先抓捕嫌疑人,又確實不符合規矩,因此趙執山接到範春江告狀,也不能不管不問就是了。汪興民他關心這事,我也就如實跟他說了。”

見袁文海在跟汪興民見面時,乾脆利落的將裡面的關節點透,蕭良自然感激,問道:“陳申還沒有醒過來?”

“恢復意識了,但情況還是很嚴重——局裡已經在考慮雲社新所長的人選,”袁文海說道,“你現在可以直接去找隋婧投案了……”

人走茶涼,陳申現在的情況已經基本不可能再重回工作崗位,那他在系統內也就不再有多大的價值。

袁文海猜測趙執山拉他趕到雲社,看似訓斥隋婧不要胡鬧,實際是為他之前插手過立案收尾。

當然了,袁文海他有這個推測很正常。

他卻沒有想到蕭良年紀輕輕,之前就很篤定的猜到這一點,看問題如此透徹、老道,簡直可怕,都奇怪他之前怎麼就輕易中了肖裕軍這些人的圈套,那麼輕易就讓肖裕軍與杜學兵居心叵測的給灌醉了?

袁文海他現在也瞭解到整個案子的全貌,心裡對陳申在車禍中重傷,也少了許多愧疚。

“我還想先找一個人,才能去找隋警官自首,”蕭良說道,“多米諾骨牌還缺最後一塊,垮塌才壯觀。不過,袁隊你放心,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也就一兩天的事情,我肯定會主動找隋警官投案,不會連累你繼續被嫂子當孫子罵。”

“去你丫的,給你嫂子長多大臉,她敢罵我?”袁文海不服軟的說道。

蕭良剛要起身離開,房門“吱啞”一聲從外面推進來。

看到袁文海妻子成霞領進來的人,蕭良愣在那裡。

隋婧帶人過來找袁文海彙報工作,袁文海的妻子成霞當然不覺得需要提前通風報信。

隋婧翻卷宗看過兩年前蕭良大學剛畢業時拍的黑白照片,之前站在電話亭外,也沒有看清蕭良的臉,她自然認不出蕭良。

卻是蕭良他爸、他哥跟著隋婧走進來,看到蕭良在病房裡,又驚又喜的喊起來:“蕭良,原來你在袁隊長這裡,我們還以為你被陷害你的人抓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