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昭武紀》:“建安十年夏,霍峻破周瑜於笠澤,進圍吳縣十數日,權出降。吳會富庶豐樂,帝置酒食饗士卒,取吳城中金銀田宅以犒將士。帝領江左半數之地,霍峻、諸葛亮為左右,關羽、張飛、甘寧、趙雲為爪牙,徐庶、諸葛瑾、步騭為謀主……”

吳縣位於笠澤之濱,自春秋吳國起,築有城池,歷代以來多有修築,分內城外郭之屬。城池內外河網密佈,水陸交通十分方便。

霍峻率眾將校十餘人,從胥門入郭,行於坦途大道。他留帳下水師將士於夫椒水寨,以免入吳縣鄉野擾民。

蔣濟指著城門上的‘胥門’二字,笑道:“莫非此乃伍子胥之門?”

昔伍子胥被夫差賜死,留有遺言讓子嗣把他的雙眸掛在城門之上,要親眼看著吳國被越國滅亡,故而蔣濟以為胥門因伍子胥而得名。

魯肅抬頭望之,笑道:“此非伍子胥之門,而是蓋胥之門。蓋胥,舜王之臣,因功封於吳,有廟於笠澤,故而稱胥門。吳人常喚為姑胥門,吳語之中,姑為方言之音。”

周瑜兵敗,夫椒水寨已是歸降霍峻,魯肅亦在其中。霍峻知魯肅能力,以賓客禮遇,進而準備將魯肅舉薦給劉備。

“姑蘇!”

“姑胥!”

霍峻用官話念叨了幾句,笑道:“吳語軟儂與楚語雅言不同,甚有幾分韻味。明日之宴,諸子可聽吳語之樂,食笠澤之魚。”

“笠澤白魚味美肉鮮,寧記之久矣!”甘寧亦是享樂之人,笑道。

“且走!”

今日霍峻入城的目的甚是簡單,帶著眾人來吳縣參加二劉舉行的慶功宴。

今距離孫權歸降過了十幾日,在孫權出面投降下,程普、全柔、賀齊三將歸降,江左降兵被接管,吳郡諸縣又傳檄即降。

繼而,劉備又聽從諸葛亮的建議,取城中府庫賞賜將士,又分發酒食,安撫住了軍中將士。內外問題都解決了,江左又已平定,二劉決定犒勞封賞軍中將校,賜予金銀田宅。

在霍峻入城之時,劉備正與心腹幾人談論緊要之事。

“今克江左,我等暫居吳縣,但此非長久之計。丹陽郡治宛陵雖可兼治黟山諸縣,顧及江南之所。但卻難遮蔽吳會二郡,保護江左之地。”

劉備坐在榻上,說道:“諸位以為當選何地治之,既能兼顧丹陽,又可屏障吳會二郡?某諮詢仲邈,仲邈以為京口、秣陵二地可為左將軍治所。”

從豫章趕至吳縣的徐庶,說道:“庶順江而下,船過金陵時,見其臨江控山,恃要憑險,商旅通達,實乃興治之所。主公欲成霸業,可治金陵。”

頓了頓,徐庶低聲說道:“昔始皇巡至東南,聞金陵有天子之氣,怒而改其名,遂而稱秣陵。”

劉備目光閃爍幾下,沉默不語,僅是觀望屬下眾人動向。眾人皆是面露喜色,交頭接耳,談論秣陵。

諸葛亮沉吟少許,說道:“秣陵也好,金陵也罷,皆不是主公可居之所。”

“嗯?”劉備將疑慮的目光投向諸葛亮。

諸葛亮輕搖羽扇,說道:“金陵,有天子氣之語,古來知者眾多。主公本被劉荊州忌之,今又移治金陵,練兵秣馬,若有心人進以讒言,恐會讓劉荊州難以心安。主公,以亮之見,不如居治京口。”

“京口者,控衛丹徒水道,上至江淮,下達吳會,水陸便捷。其城池堅固,依山而建,是為險要。”

“今曹操已平河北,主公若欲與之抗衡,需廣積糧秣,招兵練卒,修築城郭,借吳楚之力,阻敵於江北。故亮以為主公當治京口,顯恭順之心,示己為吳會屏障。”

點了點頭,劉備說道:“孔明所言不無道理,金陵雖好,卻非備之所能居。京口既可兼顧丹陽,又可屏障吳會二郡,當選此地為郡治。”

劉琰心念富貴,笑道:“主公,我軍將士多是北方之人,遠離鄉野,不似長公子帳下將校,不知可分京口屋舍及園地桑田與諸將,以安將士之心否?”

“呵呵!”

劉備看出了劉琰的意思,又見眾人皆有如此想法,笑道:“諸位隨備從北至南,又征戰江左數年,威碩不言此事,備亦有此念。”

話音初落,一直不發言的趙雲,忽然發言說道:“啟稟主公,昔前漢之時,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之語,舍孝武皇帝封賞。今國賊非但匈奴,乃有曹操,未可求安也。需天下太平之時,方敢議各返桑梓,歸耕守宅。”

“今江左人民,初遭兵戈,流離失所,無心耕種,當讓其各歸田宅,令安居復業。戶籍已成,可從兵調,或出賦稅,如此可得丹陽百姓之歡心。”

趙雲此言一出,在座眾人面面相覷,心有不悅。

劉備微微挑眉,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又看向諸葛亮。

諸葛亮領會意思,拱手說道:“啟稟主公,威碩之言甚有道理,眾文武追隨主公多年,背井離鄉,立下無數功勞,當得居所。但子龍將軍之語,亦是忠君愛國之語。”

“亮觀京口城佈局,乃屯兵之所。今為治所,當兼治民之用,不如修繕宅院讓文武居之;江左地廣人稀,又遭兵亂,桑田廢棄,寡有人領。不如選無主之地,分於將士。”

別看劉琰、趙雲在看田宅問題,實際上劉琰想讓劉備允許他們這些有功之臣,去侵佔京口百姓的良田,進而將百姓變為他們的佃戶。

畢竟沒有一個官僚自己親自下田種地,都是由大量的佃戶及奴婢打理田畝。因而土地兼併,必然伴隨著侵吞人口,隱瞞賦稅的情況出現。

歷史上的蜀漢政權,從入蜀中開始,缺乏根基的元從、荊州將校,為蜀漢竭盡全力效忠的同時,實際上也成為惡龍。西晉滅蜀漢時,將元從、荊州官吏從蜀中盡數遷走,實際上搬遷了數萬戶之多。

趙雲聽出劉琰的意思,作為元從的一份子,自然知道劉琰是在為他們爭取利益,而他卻不太想接受。就如他所說,這些百姓可以編戶齊民,繳納賦稅,出兵作戰。如果他們侵佔了,這些百姓將成為他們的佃戶,從而損害到整體的利益。

作為統治者的劉備自然認可趙雲的意見,但劉備也知道趙雲的意見,僅是他一個人的想法。

你看劉琰、簡雍、糜竺、糜芳、薛永、士仁這些人哪個不希望得到富貴。糜竺、糜芳兄弟作為劉備的天使投資人,傾家蕩產,出資嫁妹,顛沛流離,如果不回報他們,劉備哪裡有臉放,手下眾人亦會離心離德。

至於諸葛亮之語,僅是緩和兩方觀點而已。為他們修建宅院,又分發無主田畝,暫時滿足劉琰、糜竺等人的需求。實際上他們本質需要佃戶、奴婢為他們勞作,方能滿足他們的訴求。

劉備神情溫和,笑道:“丹陽初下,農耕荒廢,且讓百姓歸居。今金銀已發,宅院將建,諸位暫可安居。若有所缺,可尋孔明,度支府庫。”

“謝主公仁德!”

又閒聊半響,眾人退下,大門緊閉。堂中僅留寥寥幾人,霍峻不知從何處冒出,向劉備、諸葛亮、徐庶問好。

幾人寒暄後,劉備又說道:“今孫權雖是歸降,但孫氏舊臣眾多。孫權不可久居吳郡,備與長公子欲將孫氏遷至襄陽,但又恐孫氏舊臣不願。何如?”

徐庶捋著鬍鬚,說道:“將孫氏盡數遷至襄陽,恐有刻薄之嫌。不如將孫權及其家眷遷至襄陽,將孫策之子孫紹留居烏程,以安撫孫氏舊臣之心。”

頓了頓,徐庶解釋道:“孫紹年幼,不足為慮。及其年長,紹欲為亂,江左已安,揮手可平。孫權,某觀其容貌,有英偉之風,非是凡人,不可留之。”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孫氏舊臣,如程普、朱治不可留居,久留必為亂。程普濫殺數百歸降兵卒,朱治有吳郡太守又有名望,二人乃孫氏三代之臣,忠心耿耿,當舉家眷遷居襄陽。凡義子如朱然,改為施姓。”

當江左水師覆滅,程普手下軍士聽聞訊息,聚數百人叛投荊州,不料被程普抓住。當晚,孫權讓程普歸降的訊息也傳到軍中。程普不顧眾人求情,怒殺數百人,可謂心狠手辣。

這種孫氏老臣用又不敢用,留在江左註定是禍患,不如扔到襄陽。

“那張昭、張紘二人呢?”劉備問道。

諸葛亮輕搖羽扇,說道:“江左二張,雖受孫策舊恩,但名聲崇高,性情高潔,難行卑賤之事。主公與長公子可推崇二張,讓二人修治典籍,以名士養之。”

頓了頓,諸葛亮笑道:“二張之名,連那曹操都欲求之為官。主公、長公子切莫忌而不用,用虛名厚待即可。至於其餘江左舊人,主公可徵辟青徐士人為官,又設招賢館納江左士人。”

二劉入江東除了瓜分郡縣外,對於人才的瓜分亦有存在問題。諸葛亮認為對於二張這種頂級名望計程車人,讓他們治學講經即可。青徐士人,劉備具有優勢,可以選擇徵辟。江左士人,讓他們自行認主,省得與劉琦發生衝突。

“可從諸位之語!”劉備點了點頭,認可說道。

霍峻微挺腰背,說道:“使君,峻入江左水寨,得一賢能之士,本為孫權帳下舊人,江淮人士,姓魯名肅,字子敬。心有韜略,為人方正,臨事不苟,有周郎舊風,大將之略。”

“今子敬舉於使君,願使君信之任之!”

劉備神情頗是歡喜。霍峻一般不舉用人,一旦推舉,皆是上士。甘寧且不說了,為劉琦舉薦的潘俊、王粲二人,其能力,才學有目共睹。

“好!”

劉備鼓掌笑道:“今夜備當見之,聽其策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