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有利必有弊,少有兩全事。

孫瑜從牛渚至京口百餘里長江上修築烽火臺,於外而言,有烽火預警之效;京口城江面佈置哨卡,北固山上又修築烽臺瞭望,於內而言,有金鼓調動之效。

北固山烽火臺不僅有瞭望長江,防備敵襲的效果;同時烽火臺位於高處,還有金鼓鳴號的作用。

即與霍篤的使用效果一樣,接受江面哨卡的資訊,又有將資訊反饋於江面士卒。對於京口城的話,則會鳴金擂鼓,知會京口城內守軍備戰的作用。

在這種一環套一環的防守中,京口城內士卒毫無疑問容易產生懈怠之心。就如霍篤曹軍奇襲烽火臺一樣,除了牛渚花費一番功夫外,拿下後續的烽火臺並無多大的困難。

行至京口水域時,江東水師絲毫沒有懷疑霍篤的身份。因此當北固山烽火臺被拿下後,荊州水師抵達京口岸邊時,京口城內守夜計程車卒仍矇在鼓裡,不知外界變化。

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甘寧、陳越各率千名精銳登上陸地。繼而在軍鼓聲及火光中,二人慢慢聚攏了自己帳下的步卒。

為了不讓京口城內計程車卒發現,甘寧、陳越二人勒令軍士熄滅火把,讓夜視能力強計程車卒在前緩緩開路。其餘士卒緊隨其後,手中用繩索相連各人,以免走失。

夜色下,二千名精銳士卒分開而行,一部向南,一部向東。眾士卒口中銜著枚,在微弱的月光中,慢慢地向京口城摸去。

與此同時,高翔乘船順江而下,留下數百人從繩梯爬上北固山外,自己則率千人在此前登陸的地點,在荊州軍士卒的幫助下登上岸邊。繼而如同陳越、甘寧二部一樣,集結帳下士卒,向京口城的東門摸去。

去歲征剿彭虎,霍峻帳下士卒膨脹至萬人,新卒雖佔據五、六千人,但在皖水之戰後,有過征戰經驗,且在長期操練下,這些新卒大部分轉化為老兵,其中勇卒可以算是各部帳下的精銳。今發四千精銳,分四部圍攻京口,並不是什麼難題。

京口城郭與北固山的地形圖,眾將不知看了多少遍,有北固山烽火臺、京口城兩個地標性建築下,眾將很快各就位,靜候烽火臺上的訊號。

寅時時分,霍峻率親兵數人,從西側小路登上北固山。在兄長霍篤的清剿下,北固山近江的後峰已被荊州軍掌握,而霍峻也將在北固山上指揮作戰。

“甘寧、高翔、陳越三部潛伏到城外,今皆已到位。”霍篤拱手,說道:“都督,末將帳下士卒也潛伏到京口北門外。”

看見親自操盤這件事的自家兄長,霍峻顧不上軍中規矩,上前抱住兄長,說道:“此戰能成皆賴兄長操持也!”

“兄長辛苦了!”

“仲邈!”

霍篤雙手抱緊自家的弟弟,欲說貼己話,但想到戰事將起,轉而又說道:“今將士到位,請仲邈下令。”

霍峻鬆開霍篤,叮囑說道:“戰場刀劍無眼,當多多小心。”

“好!”

霍峻登上烽火臺,將京口城郭內外盡收眼中,沉聲說道:“點大火,起精銳,四面攻之!”

“諾!”

高臺上,火把點燃火堆,火光沖天而起,數里內外荊州軍士皆可望見。這把火猶如助燃劑,原本處在黑夜中的京口城外瞬間熱烈起來,士卒奔走的腳步聲、將校的呼喊聲、軍中的號角聲,響徹城郭內外。

“衝!”

西門外,甘寧口銜刀,身負甲,手握飛鉤,他遵守軍令狀,將以先登破城。同甘寧一起的還有數十名臂力強勁的步卒們,他們亦是先登勇士。同時還有二百餘名弓弩手緊隨其後,將為他們提供弓弩掩護。

京口城北、東、南三面依山而建,唯有西門位於平坦的原野上。百步的衝刺頃刻便至,抵近城池時,他們揮舞手中的飛鉤,將飛鉤用力丟擲,鐵製的飛鉤卡住女牆。

“敵襲!”

在京口城上守備的江東軍士卒見到城牆外的荊州軍,神情惶恐的喊道:“敵襲,荊州軍在城外。”

夜色下,京口城郭上計程車卒自然不比白天的時候多,且又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約三百四十餘步(今四百八十米)長的城牆上,守夜士卒少得可憐,僅僅寥寥一百來號人,若是加上在城樓內休整的數十人,勉強可以湊出二百來號人。

“射箭,掩護!”

先登者使飛鉤上城牆,弓弩手早已在城外佈置好,憑藉城樓上的火光,敢冒頭的步卒直接被集火點死。

“啊!”

一名探頭想觀望城外形勢的步卒剛冒頭,即刻胸口中箭,慘叫一聲,身子前傾,倒在城牆上。

“上!”

將飛鉤扔到不易被發現的暗處,甘寧口銜刀,雙手拽著飛鉤就往上爬,雙腳蹬在粗糙的磚牆上,臂膀猛地發力,幾步間,甘寧就爬到京口城牆的一半高。在他觀察四周時,卻見幾名攀城而上先登被長矛戳中胸口,慘叫一聲,摔到城下。

甘寧心中有了防備,又是幾步,甘寧等著弓弩停止射擊時,一口氣翻越到京口城牆後,目光四望,在他立足未穩之際,便見寒芒一閃,長矛朝他戳來。

甘寧側身閃過,嘴裡含著刀,赤手空拳尋機抓住來矛,進而奮力一拉,將士卒拽了過來,下踢襠部,上戳雙眼,趁這敵士卒吃痛之時,取下口中的漢刀,一刀砍翻敵寇。

又是寒芒閃來,甘寧揮刀格擋,躋身而入,又是一刀砍翻來敵。有了甘寧與幾名登上城的勇士,後續計程車卒陸續順著飛鉤爬上城牆。頃刻間,城樓上便有五十餘名荊州軍,而且人手還在增加。

城樓上守備的一兩百號步卒,見到突然殺至城上的荊州軍,根本就是猝不及防。甘寧與其帳下錦帆兵本就是長於對決,短於陣戰,今憑藉個人武力,他們在城樓上迅速站穩腳跟,且殺得守軍節節敗退。

京口城內四面城牆告急的鐘鼓聲響著不停,城內從睡夢中醒來計程車卒手足無措,新兵太多,反而陷入混亂當中。

作為城中主將的孫瑜已從夢中驚醒。

他聽到夜空中傳來的若隱若現的金鼓聲,心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光著腳從榻上迅速起身,拿過手中的長劍,推開窗戶觀望烽火臺的方向,只見烽火臺上已是火光沖天。

“敵襲?”

“烽火臺點燃,荊州軍襲擊!”

孫瑜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霍峻率荊州水師順江而下,行至牛渚即將向他的京口發動進攻。

“嗯?”

靜心傾聽,孫瑜似乎聽見熱烈的金鼓聲,還有士卒的喊殺聲。瞬間,他的腦袋從睡意中清醒過來。

不對!若是敵寇進至牛渚,城中不至於亂成這樣。

莫非荊州軍兵臨京口,並已派出士卒向京口城發動夜襲,北固山烽火臺點火預警?

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但孫瑜卻也顧不上細思,拿過甲冑就往自己身上套,準備聚將議兵,瞭解當下的戰況。

“將軍!”

就在孫瑜穿戴甲冑時,侍從連滾帶爬到闖入的屋內,驚恐喊道:“荊州軍從四面登上城牆,今已殺入城內了!”

“什麼!”

孫瑜臉色大變,不敢相信說道:“烽火臺不是預警了嗎?今怎被敵寇殺入城中?”

侍從一臉茫然,搖頭說道:烽火臺不像是預警,反而像是荊州軍攻城的訊號。”

“攻城訊號?”

孫瑜陷入懵逼當中,說道:“烽火臺守軍莫非被荊州收買?”

“不對啊!”孫瑜迷茫說道:“烽火臺士卒剛更替一批,怎會被收買。”

“可是被奪?”侍從問道。

“不可能!”

孫瑜披甲出門,連聲否決說道:“北固山烽火臺不可能被奪。我有佈置哨卡於江面,臺上又居高臨下,可見敵寇。敵軍若是進犯,我軍怎麼不會知道,除非他們能飛上天。”

遲疑少許,孫瑜心中又是泛起嘀咕聲,若沒有被奪,那烽火臺出了什麼事。且牛渚至京口的一系列烽火臺,也都沒有反應。轉瞬,孫瑜又是憂慮城中的戰況,只得等候各城門校尉傳來的訊息。

孫瑜性情穩重,知道京口城池得失的重要性。他命帳下四名心腹出任城門校尉,駐紮在城門周圍,負責城門的守衛。今突發敵襲,這些心腹將會率兵支援各門,且今空中四面響徹不斷的金鼓,便是城門遇襲的訊號。

他的副將孫韶率本部精銳駐紮城中,作為京口城的機動兵力,非重要時刻不動。

就在孫瑜召集部曲之時,忽然象徵西門遭襲的金鼓聲停了。

“怎麼回事?”

孫瑜眯著眼試圖瞭解西門的戰果,可惜夜幕中視線受阻,難以看見情況。

“莫非西城校尉擊退荊州賊寇?”侍從歡喜說道。

話音未落,孫韶帳下計程車卒奔跑來報,說道:“啟稟將軍,西城校尉被荊州驍將甘寧斬殺,且西城城門被甘寧所奪,西門已落入荊州軍手中。今城門大開,荊州軍士湧入城中,我家將軍正率麾下將士支援西門。”

“什麼!”

孫瑜失聲說道:“任宗自詡驍勇,怎麼就戰死了。”

任宗,早年隨孫策起兵,亦是功勳卓著,武力過人。孫瑜駐京口時,則以任宗為西門校尉,固守京口最重要的西門。

京口城依山而建,僅開西、南二門,北、東二門因臨近北固山就沒有城門。因而京口城最重要則是西、南二門,孫瑜委任任宗守西門,則是相當信任的存在,卻不料死在甘寧手上。

孫瑜知道西門重要,霍峻又豈能不知,他命甘寧攻西城便有此想法。拿下城門,引荊州大軍入城。

當然孫瑜的驚喜不僅是西門失守,在孫韶士卒來稟後,又一名士卒奔跑而來,拱手說道:“北門校尉告急,懇請將軍支援。”

“好!”

孫瑜連忙招呼,說道:“蔡御,你率三百人支援北門;路繼,你率五百人支援南門……”

話音剛落,先是北門的鼓聲停下來,繼而東、南二門的鼓聲前後腳也停了下來。

“啟稟將軍,今二門失守,我等還救援嗎?”

蔡御、路繼二人面面相覷,卻是不知所措,拱手問道。

短時間內,四面城門前後失守讓孫瑜手足無措,恍惚說道:“四座城門都失守了嗎?”

實際上怪不得孫瑜手足無措,城門四校尉各統千人兵馬,今全部被擊破,也就意味著四千兵馬失去了建制。

京口城中新老兵馬合起來有七、八千人,四千人馬被擊潰,且是防守城池的中堅力量,剩下來的三、四千人還能幹什麼呢?

京口城門四校尉唯西、南二營老卒多,新卒少,且守備略為森嚴些。在甘寧奪下城門後,率精銳數百人直接襲擊了西城校尉營地,還在睡夢中的軍士倉促迎戰,完全抵擋不住甘寧的驍勇。

如任宗糾集百人核心精銳作戰,卻被甘寧所部撞上,幾個衝擊會合下來,任宗被甘寧斬殺,帳下百人部曲死傷大半,於夜色中四散而逃。缺少主將的指揮,西門營地直接被破。

直到作為機動部隊的孫韶率兵而來,方才抵擋住甘寧及帳下軍士的腳步,在街巷間搏殺起來。

西營尚且如此,臨山的京口北、東二門更是不堪,霍篤從奪取北固山的中峰,順著北固山與北城連線的閣樓,不使用飛鉤奪城,直接殺上城樓。

北固山方向來襲,北門士卒比西門將士還是惶恐,直接潰散而走。一口氣之下,霍篤率精銳千人直接奔襲北門校尉營地,新兵眾多的北城營地直接發生營嘯,在突襲與營嘯下,北門校尉死於亂軍之中。

霍篤從北固山烽火臺殺下來,突破北門,又破北門營地,直逼城中的孫瑜大本營。而孫瑜在惶恐片刻後,在手下將領的建議下,率兵向孫韶靠攏,試圖合軍奪回西門。

烽火臺上,霍峻見城中的火把動向,嘴角冷笑不已,看了眼即將天亮的天色,吩咐說道:“擂鼓鳴金,示意城中各部圍殺殘軍。”

“諾!”

“傳令士仁,讓他率騎卒遊弋至西門,尋機追殺。”

“諾!”

霍峻選擇四面圍攻,目的就是想打殲滅戰。若是孫瑜膽怯從薄弱的南門陳越處逃走,士仁率領著五百騎卒將會把這些潰軍撕裂,一點一點的吞下。若是想負隅頑抗,將在四面圍攻下陷入絕地。

至於城中殘兵能否突破甘寧所部,霍峻毫不擔心,因為在甘寧率先奪下西門後,他已命丁奉率千人從西門入城,幫助甘寧站穩腳跟。

京口作為軍事要塞不大,南北長三百四十餘步,東西長二百一十餘步(三百米),城西至城東奔走一會便至。之所以劃分四門校尉,僅是為了便於管轄。

當孫瑜聚集中軍的人向西門而動,霍峻又命突入城中的高翔、霍篤、陳越三部圍殺而去,加上甘寧、丁奉的二部,西城早已是人擠人,短兵相交,展開你死我活的白刃戰。

此時的天色漸漸明亮起來,不用憑藉燈火也能隱約可見敵人旗幟。甘寧為佔據地勢,命軍士退至城門五六十步列陣,正面與那些負隅頑抗的江東軍作戰,雙方搏殺,喊殺聲此起彼伏。

“放箭!”

丁奉率弓弩手佈陣於城牆上,對著簇擁成一團的江東軍攢射而出,二百餘支箭矢劃破長空,落入江東軍中,哀嚎聲響徹不絕。

幾波箭雨打擊下,那些倉促起身,缺少甲冑、盾牌的江東軍士卒根本無法抵禦,只能連連後撤以來躲避箭雨,或是憑藉周圍的工事遮擋箭雨。

見狀,甘寧抓住機會,率帳下精銳士卒破陣衝殺上去。

甘寧快步上前,砍死一名後撤計程車卒,繼而又用盾牌擋住揮刀砍來的江東軍士卒。甘寧止步發力,單盾前壓,握緊環首刀從盾側捅進了敵人的側腹。發力用刀刃攪了攪敵人的腹腔,確保死透後,方才拔刀而出。

甘寧衝殺一陣後,卻也不貪戰,又後撤到西城前六十步,靜候江東軍士來攻。江東軍士畏懼弓弩,又哪裡敢來進攻。且他們也感受到北、東、南三面的壓力,江東軍士已是無處可逃。

“繳械不殺,投降不殺。”

忽然間,荊州軍士齊聲吶喊道:“繳械不殺,投降不殺。”

江東軍中,孫瑜望著西城上樹立的‘霍’大纛,露出憤然之色,仰天長嘆,說道:“奪我孫氏之基,非是二劉,實乃霍峻也!”

作戰到現在的孫瑜雖不知霍峻用的是什麼手段,但他卻是知道自己又是被他擊敗,而且是被他徹徹底底的擊敗。

他為了防備京口城,已經是絞盡腦汁,對於霍峻娶親,沉迷女色的套路,他也不曾上當,修築烽火臺,勒令軍士嚴加守備。

即便如這般嚴密,霍峻依然能夠找到空隙,猶如神兵天降般殺入京口城中。如此恐怖的敵人,孫瑜已經是喪失作戰的信心。

不僅是孫瑜,那些士氣不高的江東軍士見到‘霍’大纛,士氣瞬間低迷下來,配合那一聲聲的勸降聲,他們已無戰心。甚至一些步卒直接棄械,逃向荊州軍陣歸降。

蔡御苦笑一聲,說道:“將軍,不如投了吧!”

“投了吧!”

陷入包圍的將校已無戰心,見到霍峻大纛,他們僅存的戰意也沒有了。

“公禮!”

孫瑜看向孫韶,試圖想了解他的想法,卻見孫韶一臉的垂頭喪氣。

孫韶年僅十八歲,他對自己的統兵之能頗是驕傲。若按照歷史路線,他會在對魏戰事中表現出色而被孫權授予重任,出任廣陵太守,鎮守東吳北境,在三國中亦能稱得上良將。

但他出道以來,與荊州軍兩次作戰,皆被霍峻用碾壓的手段擊敗。他心中那傲氣早已不在,反而見到霍峻心中便犯怵,真就被打怕了。

至於伱問孫韶想不想投降,年輕人好顏面,怎又輕易言歸降之事。

西門城樓上,在丁奉與十幾名軍士用盾牌簇擁下,霍峻站在人群中,喊道:“孫賁、孫輔兄弟,家眷、錢財盡存,我軍不取絲毫,且還送二人北上許昌。孫君不見二人之事乎?”

見霍峻親自勸降,孫瑜長嘆口氣,說道:“投了吧!”

“謝將軍!”

孫瑜率軍士歸降,霍峻盡取京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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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